连载：韩国黑社会组织调查（二）

       2022年10月的某一天，在大邱地方警察厅暴力犯罪调查组的A警监办公桌前，二十名多名20多岁的年轻人低头坐着，手上戴着手铐。这些人都是黑社会组织成员，涉嫌运营在线赌博网站而被抓获。在核对他们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时，发现其中很多人都在警方管理的黑社会名单上。在被捕的人中，有一些并不像电影中剃着光头、纹着纹身的那种黑社会成员的凶狠形象，而是外表看起来像普通大学生一般的MZ世代（出生于1980年代初到2000年代初的千禧一代和Z世代）青年。

       “年轻人做点合法的事情不好吗，为什么要参与这种事情呢？”

       “只是想赚点钱罢了……”

       这些黑社会小混混们，看上去年纪比自己小太多，因此对于他们的身世A警监没有再多问。而在对他们所涉及的犯罪事实的进行问询时，这些人只是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是”。

上月30日，首尔中央检察厅起诉了2020年10月在首尔南山君悦酒店闹事的黑社会组织“苏诺亚派”39名成员。

       检方表示：“近年来，像‘苏诺亚派’这样的黑社会组织中的20至30岁成员，常常从全国各地聚集在一起，展示彼此间的亲密关系。”同日，大邱警察厅的暴力犯罪调查组展开联合行动，抓捕了涉嫌运营非法网络赌博网站的黑社会成员，共计约150人被捕，其中七分之一是20多岁的年轻人。

       这些体型并不健壮的年轻人主要负责招募用户、管理程序、结算收益以及提现等工作。如今，黑社会组织更需要动脑的成员，而非依靠拳头。A警监指出：“与过去以敲诈勒索为主的传统手段不同，现在的黑社会组织更多地参与像在线赌博这样的智能化业务，这一趋势吸引了大批熟悉互联网的MZ世代（指80后至00后的年轻群体）。组织成员的招募也通过社交网络进行，MZ世代大量参与黑社会组织活动的趋势非常明显。”

       MZ世代的黑社会成员正在显著增加。随着黑社会犯罪手段从传统的暴力、威胁、敲诈等逐渐转向智能化、高科技的在线犯罪，10到20岁群体的参与率也随之上升。根据《中央日报》独家获取的警方“黑社会组织管理现状”报告，越来越多的MZ世代参与黑社会犯罪的现象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去年，有3231人作为黑社会组织犯罪嫌疑人被捕，创下了近十年来的最高纪录。其中20多岁成员1030人，占比32%，为各年龄段中最多。2018年之前，30多岁成员在黑社会中占比最多，但从2019年起，20多岁成员数量反超30多岁成员。10多岁成员的比例也从2013年的2%（52人）增加到2022年的6.5%（210人）。如果将10多岁和20多岁的黑社会成员合并起来，他们占总数的38%以上。警方相关人士表示：“在警方管理的黑社会组织中，10至20岁成员的比例与被捕成员比例相似，说明这一年龄段的犯罪分子不仅数量庞大，而且其犯罪潜力也很大。”

       前黑社会成员及警方调查人员在接受采访时一致认为：“过去那种高大威猛、招摇过市和成群斗殴闹事的传统黑社会时代已经逐渐过去。”尽管在高中的不良少年中招募黑社会成员的情况仍然存在，但如今加入黑社会的体力门槛已经大大降低。

       黑社会的主要业务已经从暴力、敲诈和威胁，转向了电话诈骗和非法赌博网站运营等“高收益低风险”的行业。实际上，去年发生的敲诈案件仅有24起，相比2013年的146起减少了八成。

       另一方面，赌博类违法案件则激增了十倍以上，从2013年的74起增加到2022年的751起。这说明，如今招募黑社会成员的标准已经不再是能舞枪弄棒或参加肉搏。检方表示：“10到20岁的年轻人，尤其是中学、高中辍学者，甚至未能成功就业的大学毕业生，都很容易被黑社会的高利润犯罪所吸引。因此，全社会应采取有效措施，阻止黑社会犯罪向低龄化发展。”

       警察厅毒品与黑社会犯罪调查科科长洪成宇（音译）指出：“黑社会传统的收入来源，如经营娱乐场所和收取保护费等模式，已经成为历史。如今，像运营在线赌博网站这样的非接触型犯罪，成为了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受新冠疫情影响，娱乐场所大量关闭，去年因性交易被捕的黑社会成员仅2人，创下过去十年来的最低记录。

       东国大学警察行政学系教授郭大庆（音译）表示：“现在的黑社会组织往往伪装成互联网企业，这降低了年轻人对黑社会的抵触感，导致他们更容易加入。这已经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

韩剧《赌命为王》中，李帝勋饰演的一个在线赌博程序开发人员，正在与崔岷植饰演男主角讨论赌场业务。黑帮最近减少了直接使用暴力的犯罪行为，转而将活动范围扩展到博彩等带有赌博性质的行业。

       MZ世代的黑社会成员展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行为方式。采访中接触到的前、现任“传统”黑社会成员描述了MZ世代成员的几个显著变化。

       第一，义气不再重要，个人利益优先。过去那种“家族式的义气”已经淡薄，年轻的黑社会成员更加注重金钱，而不是组织中的家族关系。他们对国家机器的畏惧也减少了。传统黑社会成员会保护“兄弟”，但如今的年轻人更倾向于保护自己。

       第二，“赚钱为纲”。过去那种新入会的黑社会成员一起集体生活的现象明显减少，赚钱不再靠“家族式”的模式，而是靠个人能力。黑社会组织老大如果赚不到钱，就很难获得“老大”的待遇。“有钱的老大”才是大家追捧的对象，而且黑社会组织之间“跳槽”现象也变得普遍。

       曾在首尔警察厅暴力犯罪调查组工作的尹哲熙（音译）表示：“现在20多岁的黑社会成员在自我介绍时，不再说自己是某个帮派的成员，而是说自己‘在某某老大手下’。他们更注重跟随能赚钱的老大，而不是某个组织。”曾是釜山市沙下区黑社会成员的李基东，目前担任韩国金融犯罪预防研究中心所长，他指出：“现在的20多岁成员加入黑社会时，首先会问‘能赚多少钱？’”

       一旦踏入黑社会，这辈子就很难抽身。在过去十年里，被检察机关起诉的黑社会成员中，超过一半都是累犯。2022年数据显示，92.1%的黑社会犯罪嫌疑人都有犯罪前科。这意味着，10到20岁的年轻人一旦加入黑社会，便很难再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来。警方透露，去年逮捕的40～50岁（24.4%）和50～60岁（10.1%）的黑社会成员大多已深陷犯罪深渊。也就是说，黑社会生活开始得越早，终生卷入犯罪的风险越大。

       韩国刑事法务政策研究院博士金大根（音译）表示：“年轻人一旦深陷黑社会，并前科累累，将会一生难以脱离犯罪生涯。因此，必须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打击黑社会组织，减少MZ世代向黑社会的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