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卧底催收公司30天，记者看到的“暴力催收”重灾区
作者：祝江 赵景彦（实习生）
来源：澎湃新闻
时间：2024-10-21
这是一篇读来让人眼前一亮的优秀的调查报道。
过去，催收行业因其催收方式特别是暴力催收很受关注，2023年催收巨头湖南永雄被安徽警方跨省调查抓人事件，更是让媒体纷纷对这一行业调查报道，但报道关于这些催收公司操作方式的内情主要来自对业内人士以及被催收者的采访。而这篇报道的记者以应聘渠道进入催收公司内部卧底，这种视角的揭露调查应该是第一次，可谓极富创意。
湖南省的催收公司是被安徽警方跨省调查，这次记者卧底调查的却是设在安徽省会合肥市的几家催收公司，这也很有意思。（调查记者刘向南）
为什么暗访报道经久不衰，恐怕就是因为这种形式能够呈现事情的本来面目，为公众提供更加真实和客观的新闻。
2024年10月21日，澎湃新闻发布《卧底催收公司30天，记者看到的“暴力催收”重灾区》，在这篇报道中，读者看到了一直隐身于电话线一端的催收公司的本来面目。催收人员、专业话术单、催收方式、避开监管方法以及催收排班表，就这么赤裸裸的展示在我们面前。
这是记者祝江冒着风险卧底暗访的成果，只有这样，才能拿到最真实的素材。
以下是“磨稿子”和澎湃新闻记者祝江的对话。
简介：90后，从业刚好十年，全日制本科毕业，体育生，只希望作品与读者见面。
你如何获得催收公司的内幕线索？
祝江：实际上是自己在平时生活中的感觉，感觉这个行业肯定有问题。大家平常在微博上或朋友圈里，可能也看到过有人吐槽催收。我是抱着好奇心去做的这篇报道，没有线人，什么都没有。卧底也没有任何目标，公司就是随机选择的，直接扑过去。
说到这，真的很感谢我的单位澎湃新闻，还有单位领导，他们给了我操作的空间，没有担心后续能不能拿到采访素材，就让我先去做了。
实际上，我一直认为，一篇报道的成功，不是记者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整个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你为什么选择去安徽合肥的催收公司进行暗访？
祝江：合肥有两个跟电话相关的产业非常发达，一个是客服，一个是催收。安徽合肥在业界被誉为“客服之都”。别的地方也有很多这种产业，但是，合肥在省会城市里面应该是最多的。
采访之前有担忧，有压力吗？
祝江：搞新闻其实是怕扑空的。记者花了单位的经费，占用了自己这么多时间，扑空就都白干了。
压力肯定有，之前没有任何催收工作的经验，一开始的压力其实是很大的，因为你不知道里面是怎么样的一个流程。如果被发现，后果都不好说，所以心理压力是比较大的。
现在回过头去想，这次暗访调查，越到后面越轻松。
暗访过程中有什么比较难忘的经历吗？
祝江：有，发生在我暗访的第一家公司。实际上，这家公司也帮到了我，相当于把我从小白培训成掌握了很多专业术语的催收人员。
说两件事吧。第一件，实际上，这家催收公司培训的时候挺累的，他们要求我们去抄公司九不准的工作规范。我差不多抄了两天，写完两支水笔，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第二件，进第一家公司的头几天很煎熬，因为没有什么线索。后来，我突然听到隔壁传来的一阵声音，透着磨砂玻璃听到里面有人在暴力催收，用语言恐吓。这个部门是专门负责小额贷款的组，跟我所在的组不是一个部门，所以一直没能进去。
其实，催收公司内部管理很严格的，不同组工作的空间是分离的，没有钥匙进不去其他组的办公地方，外出休息也是分批出去。
后来，我胆子放大了，觉得不能光靠等，就直接跟领导提，说我能不能换到那个部门去。但他不给换，说那个部门人已经满了。这就让我很焦虑，一墙之隔但是进不去，只能用假装伸懒腰、活动肢体这种假动作去靠近那扇磨砂玻璃，趁机录一下声音。
后来，我又直接找部门经理要求换部门，他们还问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部门啊？我当时给的解释是，因为那个部门可以带手机。因为用手机私联可以避开监管，所以他们这个部门的人才会讲粗话、爆粗口。不过，这次也没给我换。一直等到我从这家公司离职，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再次入职才进去了。
催收不是一个新话题，关于它们的讨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陆续有报道，你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通过卧底暗访的形式去做这篇报道呢？
祝江：我也想跟同行分享一下。像《新京报》记者韩福涛做油罐车混装报道，这个选题可能几年前就有媒体做过，也不是很新的话题，但都没有《新京报》这篇报道影响大。
因为，不同报道的侧重方向可能不一样，有的报道会比较全面，有的细节丰富，展现的会多一点。另外，记者做一个选题时，也预测不到报道发出后的情形。
所以，我觉得很多选题是值得再做的，选题可以差不多，但每条新闻其实都是不一样的。
在工作上，你会给自己制定要求吗？
祝江：我暗访催收公司这个时间段刚好是油罐车报道出来之后，其实，每个记者都想做大稿子，做一些有意思的稿子。我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希望自己每年能做出来一到两篇相对来说有点影响力的稿子。能够让自己觉得这一年好像没白干，或者是我去跟实习生、在校学生分享的时候，至少有东西能拿出来。
我觉得，做记者都会有这种职业成就感。
虽然波折了一点，但还是有收获的。到第二家公司的时候，我大概就了解了，只要能应聘到允许携带手机的部门或者公司，基本上就会存在暴力催收。
这些负责催收的工作人员是什么样的一群人？
祝江：说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暗访到最后，我发现他们这个行业里的这帮人真的很敬业，很忙也很卷。一天可能要工作10个小时，只有很短暂的休息时间，只要一进去，他们就开始工作，打电话，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搭理别人，更别说查身份了。
在催收公司，当天的回款率是考核重点，如果在下班之前，有员工一直不达标，就得加班，一般下班时间是6:30，如果当天业绩不达标，那就要加班到7:30甚至8:30。
催收本身违法，这些员工了解吗？
祝江：他们很清楚，只要不把人催死，就没事。一旦把人催死了，那这个事情就很严重了，因为警方一定会上门，跨省也会上。
这篇报道，你花了多长时间完成？
祝江：从第一家开始到第四家结束，刚好一个月时间。但加上其他工作，一共用了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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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江
版权来源｜磨稿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