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榜追访 | 新京报记者程亚龙：靠交叉验证写出扎实的稿子

大数据的新时代，传统病灶还在。从一个小切口，揭示骗贷的现实动向。如能把“骗贷团伙”的画像有更具象的描摹就更好了。（知名媒体人韩福东）

车贷骗局：低保户成“背贷人”，车没到手背一身债

“职业背债人”背后暗藏深坑，“躺赚百万”害人不浅

作者介绍

程亚龙，新京报调查新闻部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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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亚龙：算不上分工，这篇稿子主要是由韩福涛老师采写的。他做选题的时候，我们聊到之前我做过的一篇背债人的稿子，里面涉及智障人士背债的问题，当时就交流了一下想法，最后我把我采访到的案例及里面的一些细节，加到了稿子里面。

程亚龙：本来是要专门再采访一下，但是因为对方是智障人士，我虽然有他们的微信和电话，但现在已经联系不到了。我后来又通过中间人询问了这位智障人士的情况。

其实，我当时采访的时候，联系他们也比较困难，因为对方使用的手机很破旧，也经常不接电话，偶尔接了电话，也说不清自己的具体位置。后来，我是经过一个当地的中间人，让她带着我跑到医院才找到他们的，比较费劲。

程亚龙：我觉得是因为智障人士一般是都是征信白户，这类群体通常没有贷款，在贷款的审核过程中比较好通过，很轻松就能做出车贷。

我当时了解的是，办理车贷时，是通过二级分销商办理的，而提车的时候他们本人都不用到4S店，通过一些手续就可以把办到智障人士名下的车提出来。

另外就是他们名下没有任何可供执行的财产，因为本身存在智力障碍，他们没有收入，大多长期在农村生活，可能在老家有那种宅基地上盖的房子，但是这类房子又不能执行。即使催债的人根据户籍地址找上门催还，也拿对方没有什么办法。

程亚龙：我觉得有这个因素，我在2023年接触到的一位有智力障碍的背债人，她自己都不会报警，完全没有维权的意识。

当时，因为她没有身份证，我带着她去当地的户籍室补办身份证，我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说“这不是银行吗？”

程亚龙：是我们新京报热线转来的线索，爆料人也是这篇报道中的一个采访对象，他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当时，是他打热线反映了自己被骗当背债人的经过，他被骗到外地后，在居住的房子里，见到了很多被骗来的人，其中有智障人士、残疾人士都有。

程亚龙：因为他提到了，被骗的人中有智障人士、残疾人士。我觉得有人利用这一群体非法牟利，是值得我们关注的。当时，我就问爆料人，能不能找到这些被骗的智障人士，后来，他找到了两个跟他同一个县的人，其中一个是低保户、一个是智障人士。

程亚龙：我去当地采访大概待了有4天，当时确实存在不太好采访的问题。因为对方存在智力障碍，他们讲不清楚自己被骗的过程。

我先跟爆料人聊了一遍，他把被骗经过聊的非常详细，包括中间人是谁，因为他们三个是被同一个人骗去的，然后，我再去采访另外两个智障人士。

采访智障人士的时候，我采取的办法就是尽量找实证，找这种事实性的证据。我带着他们跑了很多地方，去看征信，查他们的银行卡信息、然后查到他们购车的4S店等等。我写的稿子，不是按照采访对象讲述的内容写的，主要靠调取出来的这些证据。

我还以家属名义给放贷方打电话，了解到他们办理贷款的过程，包括办理贷款时填写的个人信息，像年收入是多少，工作职位是什么。最后去了4S店，了解到审核流程。

稿子的内容，基本是靠这种交叉验证的方式来完成的。

程亚龙：最主要的难点是我需要带着他们去各种不同的单位，因为他们手里什么都没有，连贷款使用的银行卡是哪个行的都不知道。

程亚龙：十天半个月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程亚龙：其实不能说他们（被骗背债的人）没损失，应该说损失最大的是银行，因为骗取的是银行放出来的钱。警方当时认为背债人连首付都没交，只是征信出现了问题，所以算不上损失。但实际上，征信是可以换钱的，对这些背债人来说，这也是损失，如果他不还银行的钱，银行肯定要来找他，如果他有财产，肯定会被执行，这怎么能不叫损失呢。所以，在我们报道之后，当地警方就立案了。

程亚龙：报道发出当天，郑州警方就跟我们联系、沟通了一下情况，我提供的背债人的详细信息，他们认为派出所不立案是不对的，就成立了一个调查组。

事后，我听说这个案子已经判过了。

程亚龙：做完第一篇稿子之后，我其实一直在关注这个事情，但是，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原来有这么一个叫职业背债人的群体。这还是媒体同行告诉我的，好像各地都有这种去背房贷的人，同行当时看到我发的稿子，问我能不能提供一些当事人的联系方式。听他们说过之后，我也开始关注背债人。

当时，网上已经有很多人在讨论“背债人”这种职业了。我当时也想做这个选题，但是迟迟找不到案例，直到去年11月份，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报道，上海警方破获了一起职业背债人的案件。

看到报道之后，觉得有这样一个案例，是不是能根据案件的逻辑，去网上找一些招募背债人的人，做一篇职业背债人的稿子。

报题通过之后，我就跟上海市公安局联系了，说自己想详细了解一下这个案件，但是后来没有采访到警方。

程亚龙：好在是，上海警方在他们的微信公众号发了一篇文字稿之外，还有一个比较长的视频。

视频报道是上海电视台做的，类似于一个警法类栏目，然后，我就去上海电视台的网站去扒，找到了原视频，大概是有25分钟到30分钟左右。我把这个视频看了几遍，让我对职业背债人整个链条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然后，我开始在网上找适合的采访对象。

程亚龙：我觉得比较遗憾的是，这篇稿子没有说出很核心、很深度的内容，不像智障人士那篇，我们是靠事实把事情讲述清楚的。相对来说，职业背债人这篇，我并没有拿到太多的实际操作的案例及证据，一部分内容是采访对象的讲述，没能做出来我最初设想的内容。

程亚龙：我们当时想做的是找到一个背房贷的人，跟他详细了解情况，并希望能通过他或者伪装成背债人打入背债团伙内部，但后来了解发现，没法这样操作。

成为背债人首先要见到生活在各地的这些招募的人，见面之前，我得先把自己的材料发给他，有几个要求，个人征信、身份证和户口本、结婚证等，这是成为职业背债人的必要的手续。如果前提资料不符合，那招募人见你也就没有意义，因为双方没有办法合作。

但是，我们的征信虽然都是优质的、没办法提供给他，因为上面不仅有单位信息，还有日常的消费信息，看起来就不太像是会去干职业背债人的人。据招募人说，最容易找到的背债人通常是病患、或农村的老光棍、单身汉，或者是那种名下没有任何可以被执行财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