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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万人打出9.4高分的“女性史诗”,终于要回归了。阔别两年,改编自意大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原著小说的《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也是最后一季,终于要在9月9日开播。大家欢呼之余,两张曾经让人倒胃口的海报又被网友们找了出来。2022年,当国内在引进《我的天才女友》时,宣传海报上赫然写上了:“塑料闺蜜情”“兴风作浪的闺蜜”“一声姐妹一声仇”。在这对好友的人生故事里,莉拉和埃莱娜跨越一生的命运纠缠,两人隐而不宣的幽微和复杂的共生关系,在男性主导的社会里的携手抗争,却只是被粗暴地总结为:“塑料闺蜜情”。这不仅是对这部作品的贬低,更是对女性友谊的长期误解。可叹的是,两年过去了,内娱影视剧里对于“女性友谊”的理解,似乎也并没有变得更好。忘年交、莫逆交、高山流水觅知音……还有“两肋插刀、出生入死、惺惺相惜”等或是讲义气、或是互相欣赏美好词汇。尽管它们并非全都来自纯男性典故,但如今提起来,大多数人会首先觉得这是在形容男性之间的情谊。影视剧里,双男主的形象往往丰富立体,共同经历深刻的人生历程。远一点的,香港电影的警匪片、枪战片,无不是在刻画深刻的男性友谊。例如《喋血双雄》里的周润发与李修贤,两人一个警察,一个劫匪,但警察佩服劫匪盗亦有道,劫匪敬佩警察忠肝义胆,两人超越身份和阶级,惺惺相惜。近一点的,电视剧版《三体》里的汪淼和史强,两人性格迥异,但史强和汪淼渐渐缔结了深刻的情谊。为了缓解汪淼对视网膜上出现的倒计时焦虑,史强在自己身上绑上了一个实体倒计时钟,还说要“一起归零”。但,我们的影视剧里,对于女性友谊的刻画却是显然的贫瘠。专用词“闺蜜”,原指闺中密友,自各种网络和影视剧的污名化后,“闺蜜”这个词多以心机、攀比、抢男人的负面含义出现。 互联网对闺蜜的广泛污名化,已经足以影响文字类AI工具。与男性群体中常说的“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同,女性友谊中,闺蜜往往需要让位于男人。在这样的语境下,女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就是抢男人、争夺资源。以至于这么多年了,谈及女性友谊,最出圈的依然是《小时代》里姐妹们抓马名场面。富丽堂皇的生日宴会,上一秒还在发誓“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下一秒就是因为男人和被出卖而翻脸打架,互相开炮。一杯红酒浇在姐妹的头上,诅咒她“发烂发臭”,也成了经典桥段。2014年上映的《闺蜜》,就以这二字作为电影名字。电影中,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亲密无间,但当一个男人从天而降时,她们便开始了扯头花大战。2017年,《我的前半生》里,罗子君和唐晶也是如此。两人从大学起的十几年的友谊,在她们爱上同一个男人之后,就被轻易打败。当用“哥们儿”形容她们和杨笠的感情,对方会觉得关系真好。而当用上“闺蜜”,则会下意识反应:“哦?要爆料了吗?”古龙写“女人和女人之间很难交朋友”,《白雪公主》等童话告诉我们要警惕来自女性的恶意,收获男性的帮助,等待王子的拯救。长期以来,这些文艺作品在日复一日地塑造着我们对女性友谊的印象,久而久之,勾心斗角就成了女性情谊的第一大标签。女人之间的友情被男人定义,赞美男人,贬损女人,而女性真实的感受失语,被动接受外界的反馈。大多数人都能体会到,和女性有关的一切越来越成为这几年的热门话题。影视剧拍大女主,拍双女主,拍女性综艺,社媒上推崇女性解放,做独立女人。于是,在如今提倡女性力量的国产影视剧里,一部分女性友谊模式渐渐告别了抢男人、背刺等狗血剧情,而转向了另一个极端。一种是,无条件成为朋友,女性友谊建立在理想和乌托邦之上。如《欢乐颂》里,四位女主角的社会阶层往往差异巨大,性格、身份也各不相同,但因为成为室友等巧合,她们很快就成为了如影随形的好友。剧中强调了她们的社会差异,例如富二代曲筱绡嘲讽来自农村的樊胜美为“捞女”,总是穿“地摊货”,乖乖女关雎尔总是“绷着全身细胞”,嘲笑“恋爱脑”邱莹莹。但剧中并没有创造什么事件去化解这个问题,反而把笔墨花在处理彼此的爱情难题上。另一种,是无条件付出,模仿异性恋的关系,女性友谊变成了“霸总”和她的女孩的故事。她们往往因为一系列偶然而迅速形成一段友谊,她们的友谊没有根植于女性深刻而细腻的共同生命体验上,而只是建立在“爱她,就给她买xx”的消费、金钱、阶级之上。友谊,狭隘地被诠释成了浪漫化的“精准扶贫”,抑或“英雄救美”。未必不能这样刻画,但是缔结如此深厚友谊的共同经历,往往是付之阙如的——背后是对女性个体和关系想象力的匮乏。
例如《北辙南辕》里,资产过亿的投资人尤珊珊,尤珊珊就像是女性版本的“霸道总裁”,看上你了,我开心了,就给你花钱。尤珊珊因为一场飞机上的偶遇,一场饭局而认识了三位女主角,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砸真金白银帮助她们。第一次见面就买了最贵的洗衣机送给家庭主妇司梦,坚持要砸钱替小演员鲍雪安排后路拉她合伙开餐厅。《流金岁月》里,朱锁锁对蒋南孙的无条件付出,以及在两位大美女主演的加持下,两人关系更是导向了“美女贴贴,姐妹就是香香软软”嗑CP模式,进入传统男女关系的领域。蒋南孙没有地方住了,朱锁锁直接租了一百多平的房子让她免费住,蒋南孙搬家,她送上一屋子家电,因为朱锁锁说:“蒋公主不能受委屈”。刚播完的《玫瑰的故事》,玫瑰、苏苏和蒂娜之间,那么美丽又互相欣赏、互相帮助,妥妥的女性友谊,美美嗑上CP。这种感情的确美好又洁白无暇,但我们很难看到她们建立友谊的深层过程。诚然,她们对彼此的才能互相欣赏,但女性友谊并不只是建立在这种空中楼阁一样的“触电”感应上。《我的天才女友》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大火的原因之一,是它展现了女性情感里共通的真实与复杂——女性之间的感情不仅有无条件的爱和相互扶持,还会掺杂嫉妒和竞争,却并不因此分崩离析。原著作者费兰特说过,两个主角莱农和莉拉的关系是建立在一种相互支持的情感之上,同时,她们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也心怀恶意。莱农和莉拉的一生都在相互扶持,但也在相互博弈中度过。莱农在小时候注意到了莉拉身上,自己所缺乏的才华和勇气,她试图跟随莉拉来摆脱自己“庶民的命运”。但长大后出落得美丽,充满生命力和性魅力的莉拉,让埃莱娜陷入了自我厌弃,有时候,甚至希望她“消失”。但是,莱农仍然会在莉拉困难时挺身而出,帮助她逃离囚牢般的原生家庭和婚姻,只有她默默摘下莉拉的墨镜,关心她有没有被丈夫家暴。早早辍学的莉拉,为了向莱农证明自己不读书也能有成就,她即便在逼仄的那不勒斯,也在不断学习和抗争。她会嫉妒莱农有机会继续读书、写作、上大学,会偶尔贬低、羞辱她,但她哪怕做着底层工作,也支持莱农继续完成学业,因为“你是我的天才女友(My Brilliant Friend)”。她们嫉妒对方,但也会激励对方,作为命运的共同体,她们一起摆脱向下的命运,最后再伸出双手,拥抱对方。波伏娃在《第二性》中写到:“女子间的交往,是由于她们处于共同命运。”因为家暴而逃走的洪育萱,在路上闯红灯而被警察开罚单,她本想要通过“刻意卖惨”的方式来逃掉。于是她掀开裙子,露出腿上的淤青,对女警说:“我先生打我,不止一次,好不容易决定要离开他,要是今天不逃,我不知道……”没想到,女警察抱紧了她,退回罚单,把她的证件还给她,对她说:“走!”哪怕是一位陌生女性,此时也能理解彼此的处境艰难,这是独属于女性之间微妙的情感流动。 《俗女养成记2》中,女主和妈妈、表姐一起生活好在,尽管我们还没有更好的女性友谊主题的影视作品,但曲折的道路也在导向正确的目的地。近年来,“美女贴贴”式的对女性友谊的正向刻画,也让大家更加正视女性之间的感情,并回溯以往的作品。如今,当我们在拒绝女性友谊被污名化的同时,也拒绝打着幌子的“捧杀”和过度拔高——
女性之间的关系和世间所有关系一样,不可能简单到只有“美好”一种:这正是张力所在,而非否定它的理由。
年初,鸟嬛文学在社交平台出圈,大家调侃甄嬛与安陵容之间是“女同性恨”。这正是由于察觉到女性在同一种命运和处境下之下,真实情感的涌动。《甄嬛传》里,安陵容嫉妒和陷害甄嬛,但在临死之前,她只向甄嬛道歉,而在安陵容死后,甄嬛作为胜利者,她还是落下了遗憾的眼泪。虽然她们身在后宫,但与为了围绕男人而“雌竞”不一样。“鸟嬛文学”中的女性本质上并不围绕男性竞争,而是为了个人命运。这段关系中只有女性,她们在凝望彼此的同时,映照出自我。或许我们现在还拍不出更准确的女性友谊,但开始认识到女性友谊不是“塑料闺蜜情”,也不是性转版的经济扶持,而应该是尊重更丰富而复杂的生命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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