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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无老死》卷七“分崩离析”第二〇一章“皇帝被蒙 云儿中计”
被皇后暗算过后，巫轻云一病不起，一直在床上躺着。
“尚宫，依老朽看，你这病就是忧思太重、郁积于内，要想尽快好起来，单靠用药也不行，还需保持心情舒畅。可惜现在瘟疫进了京城，否则你应该出去走走才好。”
巫轻云斜靠在床头：“多谢郑院士，每天都累你来回跑。你还是先回乾清宫吧，万一皇上有事，下官可担待不起！”
郑院士笑道：“没事，乾清宫那边，辛公公会替老朽支应着。”
巫轻云生病，辛学文是最着急的。他自己不方便，就让郑院士每天过来巡查一趟，让巫轻云享受了与成德皇帝相同的医疗待遇。郑院士确实医术高明，几服药下去，巫轻云就恢复了几分体力。可巫轻云自己不愿意理事，就一直在床上赖着。
“外面的瘟疫，到底怎样了？”
郑院士摇头：“惨不忍睹！据老朽所知，现在每天至少要死几万人，尤其是江南疫情严重的地方，不说千里无鸡鸣，很多村镇都十室九空了。”
巫轻云黯然失色：“唉，这场浩劫，终究还是避免不了！”
郑院士也默然了许久：“秦璐斐作此大孽，真是百死莫赎！”
巫轻云冷笑：“可惜，人是骂不死的！这厮在南海，还被人当神医供着呢！”
其实秦璐斐的日子没那么好过。南海刚刚爆发瘟疫的时候，当地人确实拿秦璐斐当神医供着。可瘟疫一再扩散，秦璐斐却束手无策。到现在，南海当地已不再对他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人在路上见了秦璐斐，还要指桑骂槐几句。
出现这种局面，秦璐斐自己也很惶恐。瘟疫控制不住，他不单神医的名头不保，搞不好还有性命之忧。因为此时南海的药材已经告罄，没了药材的预防保护，瘟疫可不认得你是神医。为了逃离南海，秦璐斐找到了秦宪邦。
“秦相，听说瘟疫漫延到了直隶，京城的防疫形势严峻。下官想着，皇上的安危更为重要，能否让下官先回京城效力？”
秦宪邦心中暗喜，面上却装作很为难的样子：“秦院士，将你留在南海抵抗瘟疫，乃是朝廷的敕令，本相可不敢违背。你真想回去，还是自己向朝廷奏报吧！”
再高明的骗子，也只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南海瘟疫绵延不绝，并且漫延到全国各地，秦璐斐却束手无策。秦宪邦以副相之尊，亲自在南海指挥抵抗瘟疫，秦璐斐的表现，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只是这些，秦宪邦不会有太大的意见。官场之上，欺世盗名混日子的人多了，也不多秦璐斐一个。况且秦璐斐毕竟发明了千金方，后面找不到替代药方，并不能苛责于他。
可几天之前，秦宪邦已经接到朝廷密令。得知瘟疫是秦璐斐故意散播的，秦宪邦也气了个半死。要知道，如果没有瘟疫，秦宪邦就不会给成德皇帝出主意，让把瘟疫散布到河西去，也就不会导致瘟疫失控，更不会害得秦宪邦呆在南海回不去。
堂堂阁老，不在权力中枢辅佐皇上，却在偏远地域抗击瘟疫，这对秦宪邦来说，不单是奇耻大辱、也是大权旁落。如果不是朝廷再三叮嘱，秦宪邦都有直接把秦璐斐就地正法的冲动。
秦璐斐陪着笑：“下官区区院判，哪里有资格给朝廷上书？还请秦相在例行的公文里带上一句……”
秦宪邦连连摆手：“公文里加句话容易，可本相还要在南海与丁将军共事。朝廷让秦院士留在南海，乃是顺应丁将军的要求。秦院士若想离开，还得丁将军点头！”
秦宪邦知道，南海百姓的情绪积压已久，好比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如果贸然让秦璐斐回京，没准就会引发南海民情的反弹，甚至激起民变都有可能。因此，接到朝廷的密令后，秦宪邦并没有急于动手，而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即使引发严重的后果，好歹也要把自己摘出去。
今天秦璐斐主动上门，秦宪邦也没有接茬，而是想把球踢给丁逸风。只要丁逸风答应秦璐斐的要求，南海再有什么事，可就找不到秦宪邦了。
秦宪邦坚决不松口，秦璐斐无奈，只好又去找丁逸风。丁逸风正与师爷冯北雁、番禺府守备戴金鹏、雷州府守备刘知机商议起义之事，听说秦璐斐来访，还以为又有抗击瘟疫的大事，只好中断会议出来见他。
“秦院士，时间过去这么久，你说的各种措施也都上了，怎么这南海的瘟疫，却始终就是平息不了？”
秦璐斐有点尴尬。去年北方的瘟疫很快平息，除了千金方之外，主要得益于两点。一是药材够用。当时倾全国之力支援北方数省，基本能够保证疫区的用药。二是季节合适。瘟疫起来后，没过多久就是冬天。蚊虫蛰伏，瘟疫不再新发，自然慢慢就消失了。
南海却不是这种情况。南海瘟疫刚发作的时候，因为去年消耗过大，药材就不太够用。此外，南海气候炎热，冬天也有蚊虫活动，致使瘟疫一直不能彻底根除。而瘟疫一日不除，疫区的药材消耗就一天不能停息，这又进一步加剧了药材紧缺的局面。
丁逸风想造反，也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把瘟疫散布到天命皇朝的重要区域。这个完成得很好，甚至效果远超预期。二是控制住南海的瘟疫。不说完全消灭，至少不能瘟疫横行。否则即使丁逸风举起义旗，别人也没心思跟着造反。
当初丁逸风挽留秦璐斐，就是想让他保住南海。想不到的是，秦璐斐折腾几个月，除了消耗大量药材，却始终研制不出新的药方。而千金方所需的药材，如今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丁逸风这么一问，秦璐斐挺尴尬：“都是下官无能，害将军和南海百姓受苦了！”
丁逸风根本不想与他纠缠：“不知秦院士有何指教？”
秦璐斐硬着头皮说道：“正如将军所言，下官在南海，也不能为将军分忧，反而骚扰了地方。因此下官想着，不行就回京城去。最近皇上龙体欠安，下官回去，多少能尽点心……”
说起踢皮球，官场上的人都有天分。丁逸风一听，就知道这事不能答应：“秦院士，你是朝廷派来的，该不该回，哪里轮得到本官置喙？”
秦璐斐拱手道：“还请将军禀明朝廷，下官在这里也无大用……”
丁逸风摇头：“秦院士说笑了！南海百姓，可都指望着秦院士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如果朝廷让你走，本官没有话说。若让本官主动放你走，却是万万不能。这要传到南海百姓耳中，还不把本官给生吃了？”
丁逸风的政治嗅觉不如秦宪邦灵敏，可丁逸风是从社会底层拼杀出来的，对于普通百姓的心态，他有更深刻的理解。尽管出发点和思维方式都有区别，丁逸风却得出了与秦宪邦几乎相同的结论：秦璐斐留在南海确实起不到什么作用，可要放走他的话，南海百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如果是朝廷下令让秦璐斐返京，丁逸风求之不得，他正好借此机会煽动百姓举起义旗。可他绝对不会主动这么做，因为那是给朝廷当挡箭牌。
几句话应付走秦璐斐后，丁逸风继续回去商议大事。
丁逸风一进屋，戴金鹏就抱怨道：“大哥，我们哥仨刚议过了。现在最大的障碍，还是秦宪邦。他不离开南海，我们总归是不好行事。实在不行，”戴金鹏做了个砍头的动作，“我们把他做了就是！”
丁逸风道：“原本以为，只要瘟疫漫延到江浙一带，秦宪邦就会去那边，谁知道他居然赖着不走。不过我们也不必太着急，外面的瘟疫越闹越凶，秦宪邦乃是朝廷派来指导地方治理疫情的钦差，不可能长时间留在南海。二弟，你先说说，咱们手头积累了多少物资？”
冯北雁就开始介绍物资准备情况，可几张单子还没念完，秦宪邦又派了人来请丁逸风。
钦差行辕就在南海将军府，不过一瞬，丁逸风就到了秦宪邦所住的天字一号房：“阁老，不知召下官何事。”
秦宪邦笑着说道：“秦院士刚才找本相来了，说是想回京城。听他那意思，似乎找过丁将军了？”
丁逸风点头：“没错，他是找过下官。不过下官以为，秦院士是朝廷派过来的，他要回去，也只能由朝廷安排。”
秦璐斐去找丁逸风的时候，秦宪邦安排了人在后面盯着。听说秦璐斐无精打采地从丁逸风那出来，秦宪邦就猜到，自己的皮球没踢出去。可这是朝廷交代的任务，既然丁逸风不接招，秦宪邦只好主动一点。
其实不用丁逸风撵，秦宪邦已经呆不住了。不过在把秦璐斐弄走之前，秦宪邦还没法一走了之。从秦宪邦的内心来讲，他也想早点去江浙。瘟疫扩散的责任，有秦璐斐这个元凶来分担，可瘟疫防治的责任，秦宪邦这个专职钦差却无处推卸。江浙地位远比南海重要，秦宪邦自然应该在那里坐镇。
“丁将军，本相请你来，就是想商量商量此事。最近江南的疫情发展得很快，本相准备去江浙一带巡视。不过湖南、湖北的疫情也很严重，那里的百姓，也盼着朝廷的关爱。本相分身乏术，是不是可以请秦院士到那里看看？本相也只是临时借用，待他巡查完毕，还是要回南海来。”
在丁逸风面前，秦宪邦一直端着辅臣的架子。今天这么谦和，可以说是第一次。可他越谦和，丁逸风越是油盐不进。甚至丁逸风都猜到了，秦璐斐应该是先找的秦宪邦。因为秦璐斐再笨也知道，他要回京，必须秦宪邦点头。
“阁老，秦院士是朝廷的人，不管朝廷让他去哪里，下官都服从。”
秦宪邦强忍一口气：“丁将军，朝廷的敕令上说得很清楚，秦院士到南海来，就是协助地方平息瘟疫，凡事需听南海地方官员节制。你不点头，秦院士如何能够离开南海？”
说起打嘴皮子官司，丁逸风也有几分火候：“阁老指点得是！户部公文上确实说了，秦院士协助南海平息瘟疫，确实要受下官节制。可下官只是南海将军，要节制秦院士治疗瘟疫，也只能在南海境内。秦院士要承担南海境外之事，自然还需朝廷下令。阁老代天巡狩，就代表着朝廷，只要阁老吩咐下来，下官自当遵从！”
秦宪邦点头：“也罢，那本相向丁将军借用秦院士半个月，让他到湖南、湖北看看疫情。”
丁逸风站起来：“下官谨遵阁老号令，只要收到钦差行辕的公文，立马就送秦院士启程！下官告辞！”
丁逸风说完扬长而去，秦宪邦却是气得够呛。他找丁逸风说半天，就是想口头解决此事，不想动用公文。只要没有物证，就算将来南海的天塌下来，也找不了他的麻烦。可丁逸风也不傻，嘴里答应得痛快，却死死咬住一条，必须见到正式公文才放人。
“二弟、三弟、四弟，好消息，秦宪邦要滚蛋了！”
冯北雁、戴金鹏、刘知机都站了起来：“真的？”
造反不单是个技术活，还是个细致活。在秦宪邦的眼皮子底下，要串联同志、发动部队、调集物资，稍不小心，就可能前功尽弃。正因为有秦宪邦在，丁逸风等人的准备工作一直延后，到现在都不敢举事。
丁逸风点头：“他亲口说的！”
冯北雁问道：“他找大哥就说这事吗？”
丁逸风摇头：“不是，这是顺便提及的。秦宪邦找我，还是因为秦院士的事。他准备去江浙巡视疫情，又担心湖南、湖北，所以想让秦院士去两湖。只是这厮不想担责，所以想让我出头。”
戴金鹏骂了句娘：“这帮文官，肚子里的弯弯绕就是多！大哥，别理他，咱们不能替他背这个锅！”
丁逸风笑道：“我自然没那么笨！”
刘知机插话：“大哥，也许你该答应秦宪邦。”
丁逸风还没说话，戴金鹏抢着问道：“这是为何？”
刘知机道：“秦宪邦要去江浙，动身之前，肯定要把手头的事情安排好。两湖没人去，就怕耽误他的行程！”
丁逸风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戴金鹏最烦秦宪邦了：“那怎么办？要不大哥你去找秦宪邦，就说你想通了。”
丁逸风摇头：“不好，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并且你不知道，秦院士自己想回京，如果放他出去，搞不好他就不会回来了。到时候南海百姓闹腾起来，还不都是我的责任？”
刘知机笑道：“其实没事！只要秦宪邦走了，我们很快就能准备妥帖。即使没准备好，反正秦宪邦不在，那些愚民知道什么，还不是任凭我们分说？到那时候，我们正好把责任推给朝廷。”
丁逸风道：“看来不跟秦宪邦低头都不行。不过我不能就这么去，太委屈了，秦宪邦反而会疑心。”
冯北雁道：“咱们不一直缺粮食吗？给秦宪邦讲，让他从两湖调些粮食过来，我们就放秦院士去两湖！”
商议已毕，丁逸风就去找秦宪邦。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妥协。秦宪邦办成此事后，连夜安排人收拾行装，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反而走在秦璐斐前面。
这点小机心，秦璐斐没有留意，丁逸风却看得真真的：秦璐斐是秦宪邦离开后被南海将军丁逸风放走的，因此引发什么事端，与秦宪邦无关！
秦宪邦离开南海的时候，上报了他签发的最后一份南海疫情。在这份公文上，秦宪邦额外加了两条。一是他和秦璐斐分头到江浙、两湖巡视疫情。二是秦璐斐担心京城的防疫形势，主动请求回京。
看到第二条，已经恢复理政的成德皇帝二话不说，立马批准。巫轻云的病刚好点，听到这个消息，只好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去找皇后商量对策。
相比病怏怏的巫轻云，皇后的气色太好了。小脸白里透红，身材也丰腴了起来。
“妹子，你的病好了？”
巫轻云不肯在皇后面前示弱：“承蒙娘娘关爱，微臣都好了。”
皇后假装没看到巫轻云脸上的不豫之色：“那就好！坤宁宫这边，还一大堆事等着妹子处置呢！”
巫轻云道：“秦璐斐要回来了！”
皇后笑道：“本宫早就知道了，你放心，他回不来的。”
巫轻云有点疑惑地看了皇后一眼。据她所知，除了祢家，皇后在宫外并无势力。可祢家向来独善其身，并且局限在精密军械制造的小圈子里。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秦璐斐，祢家似乎还没这么强的实力。
“不知娘娘准备怎么对付秦璐斐？”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巫轻云：“妹子，你操这么多心干嘛？”
巫轻云正色道：“事关微臣的性命，微臣自然要搞清楚！还有，那个潘玉清，娘娘弄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处理掉？”
皇后死死地看了巫轻云一眼：“潘玉清已经去了宝亲王府当值，本宫安排好了，回头他不当值的时候，会酒后掉河里淹死的。至于秦璐斐，本宫家中的工坊内有个工人，他的家人全部死于瘟疫。此人早就不想活了，得知秦璐斐乃是瘟疫元凶，此人愿意与秦璐斐同归于尽。”
巫轻云一愣：“这不会查到娘娘头上吗？”
皇后道：“你不知道世上有火药吗？只要药量足够，连炸带烧的，还能留下什么痕迹？”
巫轻云心中一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还有，王医官呢？”
皇后道：“本宫还需要王医官帮着保胎，再过两、三个月，自然会消除这个祸患！”
从坤宁宫出来后，巫轻云的心里更乱了。原来以为祢家单纯，现在看来全错了。
皇后说的话，巫轻云根本不信。
世间没有这么巧的事，需要杀秦璐斐了，祢家工坊就会出现一个愿意与之同归于尽的人。此外，潘玉清乃是皇家侍卫，普通杀手绝不敢接这样的生意，只能是祢家自己养的死士。
向来与世无争的祢家，偷偷养死士做什么？皇后借种，难不成不是个人行为，而是祢家的阴谋？巫轻云思及，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下篇预告：
第二〇三章 神石天威 人事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