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 | 办理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案件的启示

2019年3月，河南某教育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教育公司”）将某职业技术学院一期项目消防工程发包给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科技公司”）。2019年11月，科技公司委托樊某作为上述消防工程的项目经理，负责工程施工履约管理、工程结算、资金支付等事宜。2021年1月，教育公司、科技公司、某职业技术学院三方达成合同主体变更协议书，约定由某职业技术学院承接原教育公司的合同权利义务。教育公司已根据工程进度支付工程款。科技公司向教育公司出具《农民工工资发放保证书》，保证“科技公司雇佣的农民工工资发放到位，如因农民工工资发生任何纠纷由科技公司负全部责任”。2023年1月，尹某凤等4人受雇为科技公司承包的上述项目提供劳务。2023年2月，樊某向尹某凤等4人出具对账单，载明“未付金额45754-2500=43254元”。2023年5月，科技公司向尹某凤等4人出具委托代付函，内容为“尹某凤等4人工资合计43254元，我司同意某职业技术学院一期消防代付该笔工资费用”。尹某凤等4人向科技公司、某职业技术学院索要劳务报酬无果，多次向河南省林州市劳动监察大队、信访局、人社局反映情况，请求帮助解决问题，但未能得到有效处理。

2024年1月，河南省林州市劳动监察大队根据与河南省林州市人民检察院（以下简称“林州市检察院”）、河南省林州市人民法院（以下简称“林州市法院”）、河南省林州市公安局共同签订的《关于进一步做好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犯罪案件查处、民事支持起诉案件协作配合机制实施意见》,向林州市检察院移送案件线索。尹某凤等4人向林州市检察院提出支持起诉申请，该院审查后予以受理。2024年1月12日，林州市检察院向林州市法院发出支持起诉意见书。检察机关认为，尹某凤等4人为科技公司提供劳务，双方之间存在劳务合同法律关系，科技公司应当支付劳务报酬。对尹某凤等4人要求教育公司以及樊某共同承担责任的诉讼请求，检察机关认为该诉讼请求明显不成立，向申请人释明原因后，未予支持。林州市法院经审理，采纳检察机关的支持起诉意见，判令科技公司于判决生效后10日内支付尹某凤等4人工资款共计43254元。

为解决当地建筑行业劳务市场欠薪问题，林州市检察院与林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司法局、信访局联合召开关于劳动者权益保障协作共治座谈会，推动相关部门建立长效机制，排查欠薪隐患，创新监管模式，完善行业信用体系建设。为提高务工人员维权意识，林州市检察院开展普法进工地活动，通过发放宣传材料、现场答疑等方式，宣讲《民法典》《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等法律法规，鼓励农民工运用法律武器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劳动者享有取得劳动报酬的权利，对于用人单位未按照规定或约定支付报酬的，检察机关应当在务工人员穷尽救济的前提下，坚持诉权平等，充分尊重当事人处分权,为申请人提供法律咨询，协助申请法律援助、收集证据等法律帮助。同时要加强府检联动，与相关单位协同共治，确保务工人员的劳动报酬落实到位。

（一）注重穷尽救济前置程序

《民事检察部门支持起诉工作指引》第2条规定“，民事权益受到侵害的当事人，经有关行政机关、社会组织等依法履职后合法权益仍未能得到维护，具有起诉维权意愿，但因诉讼能力较弱提起诉讼确有困难或惧于各种原因不敢起诉的，人民检察院可以支持起诉。”在农民工追索劳动报酬案件方面，2004年国务院出台《劳动保障监察条例》第二章、第三章对劳动保障监察部门的职责、查处侵犯劳动者合法权益行为作出了明确规定。根据上述规定，检察机关办理支持起诉案件，应该对有关行政机关、社会组织是否已依法履职进行审查。检察机关支持起诉原则上以有关行政机关、社会团体等单位履职后仍未实现最低维权目标为前提条件。

本案中，林州市检察院收到案件线索后，先行审查了相关部门的履职情况，了解到尹某凤等4人向科技公司、某职业技术学院索要劳务报酬无果，多次向河南省林州市劳动监察大队、信访局、人社局反映情况，请求帮助解决问题。林州市劳动监察大队经前期调查核实，认为本案不涉嫌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其依法履职后尹某凤4人的合法权益仍未能得到有效维护，遂向林州市检察院移送了本案线索。

（二）注重当事人诉权平等及调查核实的必要性

诉权是法律赋予当事人的一项基本权利，是当事人进行诉讼活动的前提和基础。我国《民事诉讼法》明确赋予双方当事人享有平等的诉讼权利。诉权平等表现为当事人双方平等地享有诉讼权利，平等地履行诉讼义务。在民事支持起诉案件中，检察机关应坚持诉权平等原则，依法充分保障双方当事人的诉权。因此，在进行调查核实时，应当以调查必要性为原则，坚持有限介入，维护诉权实质平等，既要积极履职，又要审慎把握考量、恪守检察权的边界，防止过度介入民事诉讼，确保调查核实的合理性和有效性，统筹保障当事人诉权实质平等与引领社会法治意识的平衡。对于因特殊情况无法自行收集证据的申请人，检察机关可以围绕其诉讼请求，依照法律规定开展调查核实，以辅助补强其举证能力，更好地维护弱势群体的合法权益。检察机关行使调查核实权，应予以严格限制：其一，对于自行收集证据确有困难的，检察机关可以进行调查核实。在劳务合同纠纷案件中，农民工因诉讼能力欠缺、证据意识不足等原因，在与用工者形成劳务关系时，一般为口头协商，欠缺书面劳务合同往往导致农民工维权时处于弱势地位。如承包方不明、申请人又无力查清具体承包方的，检察机关可通过调查核实确定劳务合同关系成立。其二，部分申请人对取证不具有方向和方法的，可以进行指导。以农民工讨薪案件为例，农民工收集证据能力相对较弱，对于哪些证据有用及如何获取较难作出判断，检察机关应基于个案案情和法律常识给予指导，减少农民工不必要的经济和时间损失。其三，对于一些当事人因客观原因无法取得的证据，如证据由有关部门保存，当事人无法直接获取的，检察机关亦可进行调查核实。

本案中，林州市检察院受理案件后，通过询问尹某凤等4人，了解到科技公司与尹某凤等4人未签订书面劳务合同，亦无劳务报酬欠条，仅有项目经理樊某出具的对账单。尹某凤等4人反映，科技公司曾向其出具委托代付函，能够进一步印证欠薪事实，但委托代付函已交由某职业技术学院。检察机关遂协助当事人与某职业技术学院沟通协调，收集委托代付函，进一步补强欠薪证据。检察机关通过协助当事人收集固定证据，认定欠薪事实，为农民工群体起诉维权提供帮助，使其通过诉讼程序维护合法权益。

（三）注重充分尊重当事人处分权

我国《民事诉讼法》明确规定，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民事诉讼当事人有权处分自己的民事权利和诉讼权利。处分权是《民事诉讼法》赋予当事人的一项重要权利，应当坚持尊重当事人处分权的原则。当事人处分权原则是“私法自治”理念在民事诉讼中的体现，体现了当事人意志自由和权利自主，也是对检察机关支持起诉制度正当性质疑的有力回应。当事人可以在法律范围内，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对个人利益进行处分，包括诉讼程序的启动和结束、诉讼请求的范围、诉讼请求的变更放弃或追加、和解与调解等。在民事支持起诉案件中，检察机关是法律监督机关，不能代替一方当事人进行诉讼，而是从支持起诉的角度发表意见，确保双方当事人诉讼地位相当，维护诉讼结构平衡，保障弱势群体合法权益。在支持起诉过程中，检察机关要充分尊重当事人的真实意思表示，如果当事人自愿放弃自己的民事诉讼权，检察机关要避免干预其处分权。在支持起诉意见方面，检察机关要在尊重当事人独立行使诉权基础上，秉持客观公正立场，以法律和事实为依据，综合全案证据，在支持申请人合法权益的基础上，不得超出当事人的诉讼请求范围，也不必刻意与其全部诉讼请求保持一致。同时，检察机关支持起诉意见并非当事人诉讼请求的简单复制，对于明显不成立的诉讼请求或者诉讼请求中明显不成立的部分，检察机关要再耐心向当事人宣讲法律政策后，不予支持。

本案中，尹某凤等4人为科技公司承包的项目提供劳务，双方之间存在劳务合同法律关系，科技公司在委托代付函中承诺向尹某凤等4人发放工资，依据《民法典》第579条的规定，科技公司应当支付劳务报酬。科技公司委托樊某作为案涉项目的项目经理，其为尹某凤4人出具对账单属职务行为，相应责任应由科技公司承担。经向工程发包方教育公司了解，发包方已根据工程进度向科技公司支付了工程款，科技公司曾出具《农民工工资发放保证书》，承诺农民工工资发放到位。综上，检察机关在充分尊重当事人独立行使诉权的基础上，认为尹某凤等4人要求教育公司以及樊某共同承担责任的诉讼请求明显不成立，在向申请人释明原因后，不予支持。

（四）注重以沟通协作促司法共识

在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案件办理过程中，检察机关要正确处理好与其他行政机关、社会团体、企事业单位的关系。检察机关通过支持起诉积极履职,促进、协调、支持相关部门一体履职，形成积极维护农民工这一步特殊群体合法权益的合力，依法保障该群体的正当权利，做到让服务者多跑腿、让农民工少跑腿，有效降低农民工维权成本。检察机关办理支持起诉案件与其他行政机关、社会团体、企事业单位的协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1.在案件受理前，涉及到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线索来源问题。检察机关应当积极协调，与人民法院、公安、司法、妇联、残联、工会、劳动监察大队等机构建立相关协作机制，就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的工作原则、受案范围、工作程序等方面达成共识，为农民工合法权益保护提供更加全面、便捷、高效的制度保障。其他单位或部门如发现确需支持起诉的情形，应及时告知当事人向检察机关提出支持起诉的申请，或直接向检察机关移送民事支持起诉的线索。对于其他单位或部门移送的案件线索，当事人有起诉意愿的，告知当事人依法向检察机关提出支持起诉申请。

2.支持起诉案件受理后，因农民工群体普遍文化水平较低，诉讼能力较弱，出席庭审难以实现相关权利，检察机关可以为当事人提供法律咨询，或协调司法行政机关对接法律援助中心，为该群体提供便捷、精准、高效的法律服务；对于家庭确有困难无力承担诉讼费用的，也可以联系法院协助当事人申请缓、减、免交案件受理费等，确保支持起诉质量和效果。

本案线索为林州市劳动监察大队根据与林州市检察院、林州市法院、林州市公安局共同签订的《关于进一步做好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犯罪案件查处、民事支持起诉案件协作配合机制实施意见》,向林州市检察院移送。随即，尹某凤等4人向林州市检察院提出支持起诉申请，该院审查后予以受理。因涉案农民工切身权益，是检察机关“检护民生”专项活动需要重点关注案件，检察机关决定优先以和解方式结案。但通过询问核实，了解到科技公司住所地位于河南省郑州市，公司负责人、工作人员电话均无人接听，且工程发包方已根据工程进度向科技公司支付工程款，因此，本案并无和解基础。检察机关考虑到尹某凤等4人诉讼能力弱、家庭经济较为困难，林州市检察院依托协作机制，对接法律援助中心为其指派律师，并协助尹某凤等4人向法院申请缓缴案件受理费，打通诉讼绿色通道。

（一）强化跨部门协作，形成办案合力

在办理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案件中，务工人员因诉讼能力较弱、证据意识不强等原因，导致维权处于弱势地位，这一过程需要检察机关充分发挥检察一体化履职优势，同频共振，形成维护劳动者合法权益的合力。一要加强内部沟通。以“四大检察”“十大业务”融合发展为司法理念，民事检察部门要主动加强与控告申诉、刑检、案管等部门的配合与协作，共同开展矛盾化解、释法说理、信访处理，推进矛盾顺利化解。二要注重外部联动。加强与审判机关、劳动监察大队等多部门协作和配合，推动建立信息共享、线索移送、案件会商、共同调解等外部衔接机制，确保务工人员的劳动报酬发放到位。在联动配合过程中，尤其是劳动监察大队是纠纷调解的先行者，通过及时调解，缓解当事人紧张情绪，明确争议焦点，为案件的后续办理奠定基础;检察机关通过支持起诉职能，在收集证据和法律援助方面提供重要支持；审判机关通过高效审判，快速解决纠纷，保障当事人合法权益。

（二）运用多元化解纠纷机制，提升矛盾化解实效

支持起诉不是目的，矛盾化解才是目标。检察机关在办理劳务合同纠纷民事支持起诉案件过程中，检察机关要积极运用多元化纠纷化解机制，做好矛盾化解工作，促成当事人达成和解协议，自觉履行义务，从源头上实质性化解纠纷，避免当事人诉累，节约司法资源。一要坚持和解先行原则，将矛盾化解贯穿办案始终，可以引导当事人自行和解，或协同司法行政机关、基层群众自治组织共同促进当事人达成和解协议。二要通过协助收集固定证据、申请法律援助、申请缓交案件受理费等，提升弱势群体诉讼维护权益能力，有效解决农民工工资支付问题，促进社会和谐稳定。

（三）立足社会治理，做实做优检察为民

在办理劳务合同纠纷支持起诉案件中,不能就案办案，应当以促进社会治理作为提升支持起诉质效的落脚点，对于发现相关行业领域或单位存在的制度不健全、管理不完善、监管漏洞、风险防范以及其他社会管理中的普遍性、倾向性问题，要充分履行法律监督职责，依法发出社会治理检察建议，督促被建议单位和部门整改落实，建立长效机制，推动完善工资保证金制度机制，堵塞农民工实名制工资专用账户、银行代发工资的监管漏洞，从源头上防范拖欠劳动报酬问题反复发生，以检察之力切实守护民生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