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启祥和他的鼓吹乐
田奇斌
邹启祥先生,在张家界民间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人了。
邹老一生文武双修,收获颇多。于文,师从民国诗人庹悲亚,是张家界市天门诗社唯一一个社龄超过七十年的老社员,至今还任天门诗社顾问;于武,工于散打,是当时著名拳师庹自谋的第五代弟子。还曾是尹家溪龙灯、狮子灯的掌门人。他的非遗项目分别走进了北京和韩国。
邹老的绝学太多,这里单谈他的鼓吹乐。
鼓吹乐是永定鼓乐中的核心内容。永定鼓乐历史源远流长。北宋时期,朝廷委派田绍基来武溪建乡兵都指挥府,其侄儿宫廷鼓乐大师田元极便在武溪设军鼓乐堂,并带来一套完整的乐曲,主要是用于誓师前的大祭祀和战争胜利后的庆典活动。乐曲根据 场景的不同分哀伤、悲壮、激越、欢快等感情色彩。使用的乐器多达三十多种,主要有编钟编磬,大鼓中鼓小鼓,大锣小罗勾锣,牛角长号唢呐,大筒小筒阴阳钹,箫、笛、埙等等。整个演奏过程富于变化,时吹时打,时哭时歌,非常壮观。
清朝,长达四百多年的太平历史,让人们淡化了战争。其间,军乐不断转向民乐,为老百姓服务。部分乐曲和乐器被淘汰,加之历代艺人的不断修改和添加,慢慢地军乐团的军乐逐渐演变成了以“殡葬”为主的大鼓吹和以“婚庆”为主的小鼓吹两大阵营。军乐团的名称也因此改成了“永定鼓乐堂”。
清末,永定鼓乐堂正式解散,艺人开始向民间分流。分流后的艺人各自为阵,设帐授徒。其中一位姓盛的(名字不详)鼓乐堂鼓师进入了永定汉戏班任后台司鼓,人称“盛打鼓”。
民国初年,汉戏班解散。盛打鼓开始授徒设帐。其中一个最得意的弟子就是官坪沧溪的周相儒。而后,周相儒传陈瀛洲。陈瀛洲见邹启祥天赋过人,收为义子,并将平生所学的鼓吹乐尽数传给了邹启祥。
鼓吹乐分大鼓吹和小鼓吹。其中大鼓吹又包括三个部分:一 是打击乐,二是堂牌,三是鼓歌。
一、打击乐
打击乐由撂子、火钹、闹台三部分组成。
撂子,顾名思义,撂:舍弃、抛开的意思。撂子:丢下儿女不管,独自西游。撂子是用来表达儿女对亡者不辞而别所产生的恋恋不舍的心情,而这难以割舍的亲情大多来自儿女对亡者生前 的追忆。所以撂子的内容十分丰富,据邹老的师弟李先初介绍,少说有三百支曲子。撂子演奏速度慢,以抒情为主,属文打。
火钹,演奏速度快,以激情为主,有一种化悲痛为力量的感染力,属武打。
打击乐演奏可以单打撂子,可以单打火钹,也可以撂子火钹混打。
打击乐的曲子大致可分为忆旧、祝福、状物三大类。
忆旧的如缺炊、穿不着、长工差、红绣鞋、草鞋板、阴风吹、 幺二三、愁累景、水陆虞、望家乡、报子令、浪里钻等等;祝福的有一炷香,三进香、美丽景、登罗汉、开封令、打马游街、喜鹊登梅、倒是花、顺是花等等;状物的最多,如牛摆尾、牛擦痒、麻雀啄谷、蛤蟆吐泡、八哥洗澡、母鸡下蛋、大小溪流水、疯老大、疯老二、疯老三等等。除此,也有按击锣数量命名的,如: 一槌锣、尖二槌、抛三槌、四击头、五击头、新八槌、十一槌等等;也有按情绪命名的:如一炮、大滚坡、小滚坡等。还有很多花样别出的命名,在此不一一而论。
闹台是打击乐中最热闹的一部分,目前遗留下来的有花闹台、十一槌闹台、加官闹台、满盘珠闹台、地皮风闹台以及疯老大组合闹台。
闹台是由若干支不同情感的曲子有序地串联在一起组成的,具有独立性和完整性。开台和收台均有超强的辨识度,情感起伏,韵味十足。
二、堂牌
堂牌,夹吹夹打,也叫打牌子。每一套曲子,均由不同的打击乐曲和不同情感的唢呐曲相互穿插,讲述一个完美的故事,或 者表达一种起伏不平的思想感情。不管它想表达什么,故事性是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比如《粉蝶堂》的唢呐曲就由迎红、点将、转堂、夕阳会、上小楼、下小楼、京榜、黄龙衮、千年岁和尾声十支曲子组成,讲述了项羽被困垓下,四面楚歌,背水大战汉军的故事。有面对汉军迎红、点将、转堂敌对势力的反抗心情;有夕阳会,上小楼、下小楼告别虞姬的儿女情长;有京榜、黄龙衮 3 33壮志未酬的切肤之痛;有千年岁豁出去的男儿气概。最后在一片 厮杀声中结尾,余音不绝,让人回味久久,心情难以平静。打击乐全程为唢呐曲服务,将情感层层推进、激发,引人入胜。
除《粉蝶堂》外,还有《大吉高》、《大开门》、《南词》、《五 马》、《风入松》、《朝天子》、《小八堂》以及《花撩子》等都非常 精彩。
三、鼓歌
鼓歌,是打击乐、唢呐曲加演唱的综合性表演艺术。从现存的一些曲子名称和曲子旋律分析,很可能是一些散落在民间的元曲残片。元曲分小令、带过和套数。这些形式,鼓歌几乎都具备。至于名称,如山坡羊、得胜令等都是元曲中原原本本的曲牌名。 笔者试着把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植入鼓歌《山坡羊》里,唱起来情味十足,把一个忧患于心、面对现实的张养浩,表现得淋漓尽致。只可惜鼓歌艺术性太强,在民间属于曲高和寡一类,早已经淡出人们的记忆了。
鼓吹乐除了大鼓吹就是小鼓吹了。
演奏小鼓吹,在民间叫打喜锣。小鼓吹只有乐曲,没有唱词, 并且很多曲子都来源于鼓歌。小鼓吹演奏时,乐器以唢呐为主,打击乐也只需要阴阳钹、大锣、勾锣和铛铛。没有鼓的介入,气氛便显得轻松,多在喜庆场面演奏。邹老今年八十七岁高龄了,他老人家费尽心思,想竭尽所能地给后人留下一些精神财富,将自己平生所学的鼓吹乐整理成册,托我写点什么。我自 2016 年拜师邹老门下,浴师恩,蒙教诲, 将师父的资料研习经年,心得颇多。理当下笔千言,洋洋洒洒。可是时代变了,鲜有人关注这些高深莫测的传统精华。“试看天地翻覆”。现在的鼓吹市场,各路大仙云集,改革浪潮,此起彼伏。唠叨传统的碎言碎语过多,恐人读之不爽。只得笼而统之,简而言之了。
邹老的大鼓吹艺术,渐渐成为了一片孤独的沼泽。而我,却在这一片沼泽中寻寻觅觅,时不时抠泥得贝,却不知越陷越深,甚至不能自拔。眼见师父的手稿即将成书,想到自己能够力所能 及的帮着做点事,心里总觉得美滋滋的!
2022年12月12日徒弟田奇斌于澧水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