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军攻城的真实记录

文化   2025-02-08 00:01   湖南  

讲一个农民军攻城的真实案例。
《崇祯乙亥和州失城本末》,鲁可藻著,记载了和州失陷一事。作者鲁可藻,明末清初安徽和州(今和县)人。明进士。南明弘光朝授新宁知县,有能声。永历元年(顺治四年,1647),永历帝擢为御史。旋巡按广西,与瞿式耜共守桂林,击退清兵,升右佥都御史。次年,率师复梧州,开仓赈饥民,招徕商旅,民情大安,晋兵部右侍郎。后兼理江淮楚越。五年清军破梧州,乃出走为僧,不知所终。
《崇祯乙亥和州失城本末》一文见于陈廷桂所著《历阳典录》卷二十七《艺文四》
陈廷桂,和州人,乾隆五十三年举人,乙卯会试中,廷试二甲第一名,选翰林院庶吉士。先后担任刑部直隶司主事、四川司主事,湖北按察使、补太仆寺少卿、奉天府丞等职。
陈廷桂的爱好是著书立学,最大的成就是《历阳典录》。他编纂此书源于自己所见和州志书的错误。
家塾架上有和含志,喜其为乡邦掌故之书,时时审阅之。既久,遇有谬误,或纪事未详而别见于他书者,用蝇头字录之。
这样的内容越来越多,就成了书。
乃稍稍排纂之,成上下卷,曰《历阳故事》。
如此日积月累,有了五卷。
久之,签满,更如前排纂,书一通,成五卷。
最终,经过数十年的积累,最终形成了三十二卷的《历阳典录》。
我们今天要讲的不是这部大部头的书,而是书中的记录的一次围城战,《崇祯乙亥和州失城本末》,对于这篇文的来源,陈廷桂有明确说明:
鲁可藻《乙亥失城始末》,得之故家废纸。
01
和州自去年正月开始戒严,鲁可藻的父亲负责守小西门。当时鲁可藻在南京,也被推荐出来带领众人守城,于是鲁可藻赶回和州,提出了六个守城的建议。
到了至冬季中,鲁可藻的父亲辞去守城之责,让谢别州守,先鲁命藻奉母携妻南下。鲁可藻的父亲等代替到来之后,才得以在后面南渡。不意天祸吾和,卒至惨遭焚杀,余从父、从兄、姑妹、从女靡有孑遗,仅存四侄,皆十二岁以下、三岁以上童子,收而抚之,正不知所终极。嗟嗟!余之生苦于死矣,以和之所以守与所以失一妄言之。
崇祯八年正月十九日,农民军劫全椒陈家市,距离和州城尚有七十里。和州城内顿时紧张起来,马侍御率全城缙绅一起商议建守城的策略,抽男丁站垛,并派缙绅进行监督。侍御亲自招兵二百余人,日夜操练,以备战时。
城中的富户又开始捐钱捐粮,得五千金,米五千石,乡民亦报捐五千金,用以加强城防。赶紧让派人将城外的粮食运入城内,又购买大小铳炮百余门,鸟铳千余管,弓弩器械无数。
十二月二十六日晨,农民军一骑兵身穿绸袄,戴着貂帽,带着五人先到城下,沿着城墙转了一圈。他称自己是巡抚派来催辽饷的,骂州官贪赃害民,明年的钱粮都已经征收大半,为何藏起来不交,随即五骑突至大西门外,城上的人根本不信,赶紧关闭了城门,这五骑没能进入城内。
此日抵达的农民军骑兵不超过三百人,他们在离城数百步之外,四处驰逐,查看地形。
二十七日,农民军大队纷纷到来,整日不绝。他们到了之后就分散到四乡焚劫,小儿和妇女,都脱掉他们的衣服,进行斫杀。精壮者则被掳入农民军中,并给他们马,又给银钱和衣物。
此时,城上人和农民军开始搭话。
城上人云:“南京官兵数万即到此。”
贼云:“南京官兵我尽知,不过二三百人,兵头首级我已取来。”
说完,农民军拿出几个首级给城上看,是江口失利之兵的首级。
二十八日晨,农民军开始攻城。
先是在城外找来大的竹子和木头,捆城高梯,往大南、小南、小西、北门登门进行登城。各门士卒用炮击杀农民军百余人,其中有一个穿红袍腰缠金带者,邓邓,自封千岁,中炮死,他的手下对着他的尸体进行哭拜。各城门又用挠钩将数十梯子钩上城,农民军用梯子攻城的计划。
农民军又派两人走入东水关洞内,毁关,城上赶紧用土石填洞口,此方法又失败。
午刻,农民军改变攻城方式他们将方桌顶在头上,然后用门板护住两旁,然后又用门板放在桌上,斜倚靠着城墙,或者掘城外坟地棺木,也斜倚在城墙上,以此来防御城上的攻击,至大西门挖掘城墙,城上丢下砖石,皆都滚落下去,没用。城上也改变策略,用铁索勾住柴火,点燃之后放下去烧门板,农民军挖城墙的方法也失败了。
当时下着大雪,又刮着大风,城上人站立都很困难。入夜后,侍御拿出家财募人下城杀贼,很快募集百人。侍御兄弟率这些人出战作战,各门守城的缙绅多顾自己的家室,城上守城人员纷纷离去。
有数名农民军趁着夜色登梯上城,到了城上垛口,发现无人守卫,于是蚁附上城,分烧六门,又砍杀窝铺的守城人员。六门先前已经堵塞住,此时打不开,成女男女根本无处出城,无处可逃,一些人从城墙上缒下,也多被城外巡逻的农民杀之。
城破之后,州守力不能支,赶紧回署,催促家属自尽,并题诗于壁云:“为官不负民,为臣不负君。忠孝诚已尽,死生安足论。”然后自刎,但还没有,则死于乱刀之下。江防陈得姚出守梁山,得以幸免。
侍御兄弟惟三弟及一侄得奔江南,其余皆死。
鲁可藻家族在城内者,男子被杀死六十余人,剩下的多重伤,妇女殉节而死者是男子的一倍。鲁可藻的至亲,如七旬从父死于水,从兄廪生可为死于刀下,一姑、两妹、一从嫂、两从女死于水、于火。诸生之在城者,死近百人。
城中的监贡富民,凡是有名目的,几乎全部被杀,只有书吏和一些杂役幸免。看来农民军杀的主要是官员、有功名者以及一些富户。
二十九日,城内外逃难的士民,被赶入江中者不计其数。自二十八日至初三日,劫财物,焚烧房舍,只有寺观庵庙不烧,州署、先师庙、明伦堂,并官民房屋尽毁。
农民军原本计划初六日离去,初四清晨,忽然有消息说卢象升的追军将至,他们早饭没有吃完就离去了,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和州:
通计和城男子存什之一,女子存二十之一,房舍存百之一。嗟嗟,惨极矣!
02
和州城并非小城,城方九里,民兵数千,粮可支数年,火药器械,无一不备,为何一日就破城呢?鲁可藻认为有六个原因:
一是人心未收。和州有很多富户,以放债为业,导致城中贫穷者生活日益困苦苦矣。去年春天,城门未开,城中百姓根本无法耕种,却要征收五、六、七、八月的税收,并且不给任何宽限时间。街巷上遍是百姓,都拿着衣服去典当,有见识的人对此十分担忧,疏浚护城河也让城里的富户输银,满城皆怨。
鲁可藻就跟侍御讲,本年的税收,去年冬天就已经完成了四成,剩下所欠的等到麦熟时征收一半、秋收值周再征一半,往年都是十月征收完毕,也不会误期,这样百姓和官员都两便。至于派银,不当胡乱规定数目,应该按照富户家庭的殷实程度,有差别的进行摊派。
但是这些策略并没有得到执行。
所以未得百姓和富户的之心,现在想要让他们出力守城,是不可能的!
今未得其心,欲其呼之而辄应,能乎?
二是斗志未立。春初守城,鲁可藻见站在垛口的都是一些童仆以及雇佣的一些残弱之人。这些人连火炮器械都不会用,还指望他们守城吗?
各富户派童仆登城,今日一人,明日一人,不过是应付而已。所以
素以效死为心,临时犹恐其转念,今人怀自免之私,欲得其死力,能乎?
三是关隘未守。这一条则是从形势上来说,和州东南阻江,西北靠山,农民自全椒来,有后河、夹山关可守;自定远、陈家市来,有后何、鸡笼弄可守;自柘皋、巢县来,有昭关、羊子弄可守;自无为来,有天河、裕溪可守。这些都是有险可恃的。假如在各处置百余人,无事则巡察,有事则堵截拒守,农民是不可能越山渡河抵达城下的。
是弃险阻予敌,而退守以自敝也。
四是奸细未严查。春来农民军骑兵过和州远乡及近城者很多,有抓获者,或谎称公差、逃兵、商人,甚至有很多奸细带着骡马兵器,但只要搜出金银、首饰、器皿、绸缎、衣服,都全部释放。
二十七日夜,州守见官署后面山上有一人,远望城外,就让将其擒获。
二十八日攻城时,有农民军在城下大喊:“屠继山!尔许于二十七夜放火,何以诳我?”继山,江西人,笔工。当时在城墙上守垛口,对他进行拷问之后,他供出有二十多人,约在张铁巷、姬家巷两处放火,在对屠继山进行处罚时,竟然允许他招保而不杀。城陷只是,城中果然有两处火起。
而且农民对于城乡各镇人的姓名了如指掌,随处指名查问。很显然他们很早之前就拿到了城内的情报。
是舍奸宄不诛,而养痈以贻患也。
五是乱民未靖。城内屡屡出现大盗,他们要么劫库银,要么劫某府刑厅,要么劫大官及富户。去春闻警时,即捉获了一批,其党多达数十人。农民军抵达前数日,有白帽贼五十多人,在里聚集在张某家的后门,后被发现,才惊散。张某看见了这些人面孔,胆管服不敢缉拿,和城即便没有沦陷,这些凶徒,也不会安然无事,必定会兴风作浪。
此查察不密,示贼以可乘之隙也。
六是救援未立。和城的城墙极为牢固,即便是城外农民军挖掘城墙的地方,厚可数丈。如果能有一支军,在数十里外虚张声势,农民军必闻而却步。州守也发出了告急公文,请求南京发救兵,却没有结果。
此援剿不速,与贼以得志之机也。
以上六条都是和州丢失的原因,那么农民军真的那么强大吗?
然则贼遂不可除乎?
和州城中有人有被掳至农民军中,知道了农民军很多信息。
其首领为闯王高疤子,次称王者四人,又次称王者十六人,其下则小掌盘子,又下则管队。队中人数多寡不一,管队之下则队长,大小掌盘子共七十二人,与官兵抗拒者,止管队一辈而已。
而其农民军,很多人也有不满。
被掳到农民军的和州人,在除夕夜,发现一名农民军在痛哭,两人就开始聊天,其中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贼中亦多怨悔,除夕痛哭不已,和人问之,云:“我不得已被掳在此,父母妻子不得相见。
问:“何不偷去?”
此处偷去就是逃走的意思。
云:“偷去恐盘获被杀。若有官府招安,愿出为良民。”
中一起事贼亦怨恨:“吃张胖子(原注:闯王下头目)亏。今日也约走马,明日也约走马,做出如此大事,将来不知死于何所。”
即贼首亦云:“又是一年矣。我马上快乐,过一日是一日,过一年是一年。”
而且这些农民军其实畏惧官兵如虎,时刻提防。即便是逃难人的手中持长枪,农民军即不敢近。军中各个地方的人都有,各种类型的人都有。起事之时只有六十人,一年后就有四千。而今加上到处掳来的则几乎有四十万,但他们之中也不肯杀人者,敢杀人的多是一些无知少年,而且敢于作战的人也并不多。
以杀人为乐者,多未冠少年,盖贼多掳少年,为其无知而易诱也。其实绝无力量,绝无技勇,每队中止管队一人,差能应敌耳。
这名哭泣的农民军继续与和州人聊天:
对和(州)人云:“我等已准备去,尔城上若一垛口立一人,谁敢上城?”
问到南京否,云:“我先到仪扬截掠粮船,再过南京,若不得过江,再回去。”
问回何处,云:“回潼关。”问回去如何,云:“秋闲再出来。”
问尔有何法术,云:“无法术,前晚之风,原亦不知助尔助我。”
问是否曾有奸细,云:“到城外捉获一人,拷问城内虚实,便是奸细。”
问官兵如何不能胜,云:“我人多马多,人疲换人,马疲换马,自是难胜。”
问尔要如许银何用,云:“我等亦有要救命时,若官兵逐急,须此物铺地,方得逃命。”
来源:无心镜 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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