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美食」原创内容
『那碗让我魂牵梦萦、百吃不厌的鱼头煮粉，不仅是乡愁的味道、阿婆对我的绵绵爱意，也是走得再远、离开得再久，仍旧念念不忘名为家的牵挂。』
作者|Zzz
分明已经立冬了，在广东却感受不到丝毫入冬的意味。白天艳阳高照的，让我恍惚身处炎夏，被热得不想外出。但到了晚上和家人在公园散步时，又会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凉风吹得抱紧双臂打个哆嗦。
沿着滨江路往前，我搀着阿婆的臂弯慢悠悠地走，偶尔停下来靠在护栏上歇歇脚，望着霓虹灯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江面。正当思绪随着江风越飘越远时，阿婆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乐呵呵地说：“今晚宵夜吃鱼头煮粉好啦，你不是前两天就在念叨着吗？”
对呀，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回家后是和阿婆提了一嘴。自从离家工作后，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鲜掉眉毛的鱼头煮粉了，但鱼汤的鲜香始终萦绕在我的鼻腔，反复提醒我不要忘记家的味道。除了阿婆外，再也没有人能煮出我记忆里的那一碗鱼头煮粉了。
图 / 视觉中国
那段遥远的、有关鱼头煮粉的记忆承载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记忆的画面里，有笑着向我招手的阿公阿婆，有屋后漫山遍野的竹林，有院前碧波荡漾的池塘。而小小的我，像阿公在屋檐下吹奏口琴时飘逸而出的悠扬乐声，无拘无束地自由奔跑在田间地头。
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等阿公给我扣上草帽后，我一手拿着抄网，一手提起水桶，就这么屁颠儿屁颠儿地跟在他的身后往池塘捞鱼去。阿公的捞鱼技术和他的养鱼技术一样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捞起了半水桶肥美的大鱼。我蹲在边上守着水桶等阿公，歪着头看鱼儿们在水桶里不停地扑腾，哗哗哗的；鱼尾向外甩出星点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染上彩虹的光晕，亮晶晶的。
这一趟满载而归，阿婆夸我是个能干的小帮手，还说为了犒劳我们爷孙俩晚上索性就做鱼头煮粉吃。阿婆做的鱼头煮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汤粉。直到我现在长大成人走出家乡，尝遍各式各样口味不一的汤粉，我仍然保持同样的想法，从未变过。
阿婆晓得我爱吃肉丸，今天一早就到集市上买了新鲜的猪肉丸和鱼肉丸，还买了不可或缺的米粉和青菜。买回来的干米粉要早早地放进盆里加水泡发，不然放进汤里难以煮软，也不入味。接下来最重要的一步是——劏鱼。一条鱼从头到尾分成鱼头、鱼腩、鱼尾，各有各的风味和做法。阿公捞起一条草鱼按在砧板上，先是用刀背把鱼鳞刮得干干净净的，再破开鱼肚去除内脏，随即舀起一瓢水冲了冲鱼身，再抄起菜刀利落地“拆解”鱼肉。
等阿公劏完鱼，就到了阿婆在厨房大展身手的时候了。起锅烧油，待油热后，将鱼头和鱼尾放进油锅里煎至两面金黄，再倒入刚烧好的开水，往灶台里添些柴大火慢慢煮至沸腾。我比掌勺的阿婆更关注锅里的鱼汤，一听到锅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总会迫不及待地从客厅搬来一张矮凳，再赤脚踩在凳子上，隔着透明的玻璃锅盖，看一锅浮着荤油的开水慢慢滚成奶白色的浓汤。
约莫十来分钟，浓郁的鲜香随着烟气氤氲而出盈满厨房，阿婆过来揭开了锅盖把肉丸和煎过的鱼片依次倒进汤里，煮上几分钟后放入娃娃菜和萝卜丝，接着下入泡软后焯过水的米粉，适量加些盐和胡椒粉，再撒上葱花和香菜，一碗汤鲜味美的鱼头煮粉就能端上桌了。
冬天快到了，夜晚总是来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外头的天就已黑了个彻底。客厅那盏小小的白炽灯亮了起来，我和阿公阿婆围坐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鱼头煮粉。阿公先说明天要捞些鱼去早市卖的事，阿婆又说明天带着我去买件新衣裳，我则在大口大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粉，腮帮子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只顾着埋头吃粉的我，就连阿婆说明天要带我去买新衣裳的话，都全然没有听到。
屋外是风雨交加的台风天，屋里暖洋洋的，我和阿公阿婆吃着热热乎乎的鱼头煮粉，盛得满满当当的碗里还有一颗阿婆专门给我摊的荷包蛋。阿婆说那是对我今天表现积极的奖励，阿公都没有。
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让我内心久久难以平静。直到阿婆反牵住我的手，带着我转头往家的方向走，我才反应过来跟上她的脚步。阿婆就像小时候一样，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长大了也不例外。
原来鱼头煮粉并不是阿婆的临时起意，定是听到我说想吃就早早预备好的。不然为什么等我回家一打开冰箱，放眼望去全是煮粉的配菜。走进厨房一看，就连米粉都已经放在灶台上泡着，就等下锅煮了。
等鱼汤的鲜香随着水汽从锅盖气孔中蒸腾而出，熟悉的味道不断撩拨着味蕾，让我迫不及待地想喝上一口汤、嗦上一口粉。阿婆一眼看穿我这只大馋虫的心思，笑盈盈地拿过长筷挑起一大筷子粉，再用锅铲舀起丰盛的配菜，让我先把这碗端到饭桌上去吃。
上一次吃鱼头煮粉，还是今年和父母回老家过春节的时候。初一的那天早上，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吃阿婆做的鱼头煮粉，互相说着“年年有鱼，岁岁平安”的新年祝福语，温馨又团圆地过了个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农历新年。
犹记得前两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因为难得的雨天而稍显冷清的街道上，扑鼻而来的满是烤红薯和糖炒栗子的甜香，每每这时，我总会没来由地想起阿婆在灶台前煮鱼头粉的画面。
记忆里，往往是奶白色的鱼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阿婆总会先撇了撇浮沫盛起一勺鲜亮的鱼汤舀在小碗里吹了吹，递给身边还没灶台高的“小馋虫”先尝尝味。
时间就像老屋庭前的那棵枇杷树，不知不觉就从小树长成了大树，到如今已是枝繁叶茂。而那碗让我魂牵梦萦、百吃不厌的鱼头煮粉，不仅是乡愁的味道、阿婆对我的绵绵爱意，也是走得再远、离开得再久，仍旧念念不忘名为家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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