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 医脉通
作者 | 益阳市中心医院肿瘤科 周祥
医学是一门永无止境的学科，作为一名医生，无论职称高低，无论年龄大小，都逃不开“活到老，学到老”的宿命，因为一旦停止学习，也就离被淘汰不远了。为了提高自己的临床技能和诊疗水平或因科室发展的需要，今年，来自全国各地的多名医生齐聚于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这所国内顶尖的专科医院进修。
在9个月的进修时光里，我们这些漂泊异乡的“老男孩”们逐渐相识相知。在广州这座中国最具活力的城市，我们不仅在医学知识的海洋中遨游，更是互相取暖。
通过与不同地区医生的深入交流，我勾勒出一幅“当代中年男医生群像画”。
一次酒局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展示自己的工资卡存款余额。这些来自三甲医院的精英们，研究生毕业，年近四十，平日里看起来光鲜亮丽，然而，当那串数字出现在屏幕上时，令人惊叹于它少得可怜——平均不到1万元！
我不禁脑补了一幅“当代中年男医生困局”的画面：人在江湖，不同的“局”，却是同样的被“困”。
为父母所“困”
小强，36岁，研究生毕业，在三四线城市的一家三甲医院工作了8年。
小强的生活就像拿到了一部典型的中年男人奋斗的剧本——背负着房子、车子和孩子的种种重担。因为进修暂时没有额外的绩效，他只能靠微薄的工资支撑每个月4000多元的房贷。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年3月，父亲突如其来的一场心脏大手术更是让他财务见底，8年积蓄一夜掏空，进修一年的花费更是无从着落……
然而，小强始终坚信：“孝顺父母，这是人生的基本准则。”于是，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在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中继续艰难挺进。
为子女所“困”
另一位进修同事华哥，51岁，本科学历，在广东某县级二甲医院已工作数十年。
作为一个典型的沿海家庭的父亲，他育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为了他们的学业、工作和婚姻，华哥银行卡上的余额也被榨干。但他依旧乐呵呵地说：“孩子开心最重要。”
随着科室业务的发展，他不得不顶着高龄挑战放疗这座“大山”。在进修学习期间，他说着极其不标准的普通话，腆着老脸，不停地追问我们放疗问题。
然而，当他还在进修之路上艰难探索时却得知：医院和科室架构重新调整，当初承诺他的放疗科主任的梦想已经化为泡影……能怎么办呢？他只是淡定苦笑：“人生过半，就当作尝试新的赛道吧。”
为政策所“困”
老邓，38岁，我的老友兼研究生室友，在地级市三甲肿瘤专科医院工作3年。
2006年，高考时由于对专业不了解，老邓选择了中西医结合专业。学习后才发现，这种专业，中不中，西不西，两头都不专业，他的就业前景一片黯淡。于是老邓开始了漫长的考研换专业之路。
经历了两次考研失败，老邓第三次总算成功了，但代价是三年无法上临床，只能在实验室枯坐。
研究生毕业后，他参加执业医师考试，由于久疏“战阵”和本科背景的限制，第一次败北，第二年才险胜。
后来，全国推行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他又被送去当地三甲医院规培，结果第一年考核再次失利……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梦想，应聘回到家乡的专科三甲医院，为此赔付30万违约金。
3次考研，2次执业医生考试，2次规培考试……经过一连串的考试折磨，他终于成为肿瘤科医生，但却已负债累累。如今，老邓仍保持乐观，他说，自己的梦想从未止步。
为房所“困”
小王，34岁，研究生，与妻子一起在海南打拼。因气候不适，家人留在了内陆。
为了改善生活，他们买下了一套110平方米的期房，还附加购入一个30万元的车库，车库必须是全款。据称，新房的旁边将建成海南的“双子塔”，打造成类似于广州的CBD（Central Business District，中央商务区）。不幸的是，塔的建设停滞，他们的购房梦也变得无比糟心。
小王只能自我安慰：“刚需嘛，都是刚需！”同样是肿瘤内科医生，为了武装自己，此次进修他也开辟新赛道学习放疗，却焦虑于结业考试的难度，担心重蹈买房覆辙。
为职业、婆媳关系所“困”
余帅，35岁，博士后，供职于某国内顶尖医科大学的附属医院。
虽然一路披荆斩棘走到博士后，但现实并不如人意。因课题基金和SCI论文不足，即便通过主治“国考”，余帅仍未被医院正式聘用，更别提硕导资格。对此，余帅无奈地苦笑。
而在家庭方面，余帅的老婆是江西妹子，温柔乖巧；而他的父母是地道的广东人，勤劳又精干。尽管婆媳都为小家努力，余帅又在其中左右开工，不停周旋，但婆媳因性格不合几乎闹到不再来往的地步。余帅调侃道：“没想到我一个医学博士后，能掌握全球肿瘤临床最新进展，能研究肿瘤基因分子层面的发展机制，却败在婆媳关系上。”
后记
其实，本文第一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小强正是笔者。
前段时间，我曾因鼓励寒门学子和成绩不够耀眼的同学勇敢报考医学专业而被推上过热搜，由此也引来了不少争议。当时，许多年轻人认为我只是享受了所谓的“时代红利”，并没有资格代表他们发言。不过，如今看完这群中年医生们的故事，希望他们会有些新的感悟吧。
最近，我的表弟正为找工作而头疼，他是一名“211”大学的法学本科毕业生。在求职过程中，他就像个矛盾体，在选择与被选择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专业。他和很多同龄人一样，觉得如今学历和工作压力太大，简直“卷”得让人透不过气。姑姑让我多帮帮他，刚开始我也挺乐意的。但当我看到他的微信备注写着“不要让时代的悲哀成为我的悲哀”时，我直接选择了放弃。毕竟，有些道理还是要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体会。
现在的年轻人在学业和工作上确实辛苦，但我想说的是，哪有绝对的“时代红利”？哪个时代又不内耗呢？或许我们这一代，对生活、工作、家庭多了一份敬意和热爱，因为我们尝过苦的滋味，知道甜有多么难得。即使困境重重，我们依然享受其中。
其实生活更像一场充满挑战的冒险游戏，而我们正努力在这个游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享受其中的乐趣。希望年轻医生、医学生们，也能在这场人生游戏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责编｜阿泰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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