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芒果香
一份来自南国的芒果,那清幽淡雅的香气,似一缕缥缈无形的细丝,将我的思绪牵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悠悠岁月。
二十五年前,尚处于上个世纪末,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我,被分配至本县一个僻远的山区小镇中学。虽是同一县域,对我而言却是全然陌生。怀揣着稚嫩与憧憬,在那年八月末,我踏进了巴山深处。报到那日,随着公共汽车缓缓驶入群山的怀抱,道路于山谷之间百转千绕,转过一个接着一个的急弯,爬上不断出现的陡坡,路旁的树枝不时透过敞开的车窗探进车内。汽车在山区的国道上迂回辗转了约莫一个多小时后,又开始在坑洼崎岖的乡村泥路上剧烈颠簸。依旧顺着山沟,穿过山隙,艰难行进了又一个多小时,汽车总算停在了一个叫作“高川”的小镇。
高川,一个隐匿于巴山深处的小镇。父子关下的父水河穿境而过,于山峦起伏间劈开了一道狭窄的川道。白云、葫芦庵、莫家坡、大树,那些村庄如同繁星点点般散落在巴山的沟壑褶皱之中,而镇子和中学,就扎根在这川道之内。每逢集日,山民们便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两条不足百米的集镇上交易,小镇上也有了一些生气。站在学校宿办楼的阳台上,左边是绵延不绝的大庵山,右边是形状特异的马鞍山,前方是山,后方也是山。重重巴山仿佛一道天然巨型屏障,将外面的世界严严实实地阻隔开来,也为这片土地留存了一份独有的静谧。
这里,时间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流,缓慢而悠长,生活简单纯粹得如同未染尘埃的璞玉。我的教书生涯便从此处起始。孩子们从大山的各个角落奔赴学校,他们带来了对知识的渴盼,也带来了大山所孕育的质朴纯真。初上讲台的我,尚未积累太多的教学经验方法。面对那一双双清澈质朴的眼睛,心中难免会泛起紧张的涟漪。于是,我每日都悉心陪伴着我的孩子们,从清晨到日落。孩子们亦用他们的一举一动屡屡感动着我。寒冷刺骨的冬日,他们早早起床进行早操,跑步、俯卧撑,只要身为班主任的我一声令下,他们便毫不犹豫;晚上九点下晚自习,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继续学习。被窝里微弱的手电筒光,校园里屈指可数的几盏路灯下,用石块垒起的简陋台子,他们全然不顾寒冷的侵袭与孤独的萦绕,让前来查宿的我也不忍心加以批评。住校生活本就清苦简单,他们却个个充满着似火的热情,还时常贴心地关心着我的生活。时不时会从家里带来新鲜的鸡蛋,甚至珍贵的腊肉。女生们会主动提出帮老师打扫宿舍卫生,帮忙清洗衣物。孩子们的真诚与热情无时不在深深感动着我。
而在这其中,有一位女生令我印象深刻。孩子的父母都出门在外打工,她随外婆一同生活在离学校较远的村子里。平常住校生活,一周一次往返于家校之间,要走上两个小时的山路。学校里,稚嫩的她从不叫苦,总是默默地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可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好学的孩子,在我的一次午间检查中,教室里却不见她的身影。座位上空空的,孩子是怎么了?带着满心的疑惑,我快步走向那简陋的宿舍。当我打开宿舍门的瞬间,眼前的一幕深深触动了我:她正蹲在架子床前,一只手紧紧捂着肚子,一只手无力地趴在铺沿上,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声,地上还歪倒着一瓶香油。望着孩子痛苦不堪的神情,我顿时心急如焚,快步上前询问。孩子呜咽着断断续续地告知我:她肚子发胀,无法正常排泄,已经持续好几日。外公让她喝点香油,可依旧未能解决问题。听着孩子的哭诉,我又心疼又生气。条件本就艰苦,父母不在身边照料,老人只想着用土法治病,孩子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向老师倾诉。望着孩子满脸的痛苦之色,我强压下批评的想法,马上带她赶到镇上医院进行检查治疗。山区医疗条件有限,好在医生们尽职尽责,想尽各种办法总算解决了难题。我的心也总算安静了下来。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流逝。这个孩子后来升入了高中,再后来便没了太多确切的消息。未曾想,今年收到一个微信好友申请,竟然是她!孩子在微信里显得格外激动,她告诉我,如今她也成为了一名老师,在海南的一个实验中学任教,一直四处打听我的联系方式,在同学那里找到我的微信后就马上发了过来。
又过了几日,她寄来了一份当地芒果。收到快递,我也是激动不已。默然回首,二十多年前的大山深处,没有现在街市的繁华喧嚣,甚至没有宽阔像样的街道,有的只是山间的清风、潺潺的溪流和质朴善良的人民。那些日子,我在宁静中思索,在质朴中成长,山的沉稳与坚定,水的灵动与清澈,都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心间。如今,当这淡淡的芒果香悠悠弥漫在空气中,往昔的岁月如同一幅幅美妙的画卷在眼前徐徐铺展开来,那些曾经的艰辛与美好,那些曾经的质朴与感动,那些稚嫩生命带来的希望,如同这清幽的芒果香般淡淡思念,都化为了我生命中的美好。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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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刘春生
编审:闫 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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