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蒋双捌 李文达
对广西的认知,首先是《过秦论》里“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慑服于贾生文章的文气和秦王的雄气;后来是历史书上关于洪杨的壮举(我们那时的课本对太平平天国运动是完全肯定的,不像现在这样颇多争议。);再后来就是惨烈的湘江战役、恢弘的昆仑关战役,还有桂林的山水……
一、全州舜帝广场
我很少外出,蜗居山野,孤陋寡闻,故而从未见过那么大,那么高的雕像,那就是全州舜帝广场的舜帝雕像。具体有多大多高,我们不知道,目测至少在四十米高以上吧,比湖南省宁远县舜帝陵的雕像应该高大出几多倍吧。我奇怪于这里为何也竖立起舜皇的雕像,同游的蒋小友说:看看旁边文化墙怎么说的就知道了。
在一篇《舜帝与全州》的文字里,煞有介事的简介说舜帝南巡,最后一站是全州,据说全州是古零陵的治所地,九嶷山就是全州附近的一座什么山云云。我素来不纠结于这种有争议而又无可稽考的事例,觉得没什么意义,不置可否间蒋小友问我:“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我因为有着瞻仰了宁远县舜帝陵的先入为主、又不感兴趣于这类话题,于是略带哂笑:“我曾戏说韩退之南贬潮阳时路过我们的家乡,一渡水、二渡水、三渡水的地名,就是因为韩公在此迷路三次悲伤而泣所得,可惜人微言轻而没建成韩公文化基地。”小友禁不住一笑:“也是也是。”再一路看下去,是一些古今人物写全州的诗词,其中有把某些诗人的诗句标为对联的,我觉得不对劲,我正奇怪时,被我称为“新宁的刘海为”的同游蒋重礼说:“这应该是截取了诗人的首联或尾联的两句。”又发现了几处诸如把“斑竹”打成“班竹”之类的别字(这俩字也许可以通用,但我不很认同这是为之者对观阅者的检测。),于是兴味更加索然。
说实在话,我对诗文确实只略懂皮毛,却自不量力地见不得这类对文字不尊重的事,又缺乏“以恕己之心而恕人”的雅量,就往往因此而生的气,更因此而得罪了不少人。但我总觉得,堂堂全城,岂可亵渎于煌煌舜帝?
小友和重礼知道我的坏脾气,笑着说:“你这次只怕又写不出东西了。”
他俩说这话是有根据的,前几次我们共同去了几个所谓名噪当地玩处,文字的处理基本是县级以上的,署名者的更是乡邑高寒或名望之人,无论是无心之过还是因位求名的错处,我都觉得是文化尊重的缺失,故而常授人笑料,喻为“孔乙己”第二却闻过而不改。
离开时忘了给舜帝雕像一个虔诚的鞠躬,心底留存了深深的愧疚。
二、蓑衣渡的悲歌和美丽的传说
事前我们商量着这次来的地方主要是蓑衣渡和湘江战役旧址。蓑衣渡驱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渡口边的小村庄稍嫌落后,道路狭窄,但村民很是热情,主动告诉我们渡口该怎么走、南王的石碑立在哪里,省去了我们寻找的麻烦。
渡口边的小村庄稍嫌落后,道路狭窄,但村民很是热情,主动告诉我们渡口该怎么走、南王的石碑立在哪里,省去了我们寻找的麻烦。
渡口处江面宽阔,水深浪急。人言当年江忠源拦击炮轰太平军的地点并不在正渡口,而是在离渡口三里外的江更宽水更浅的某处,因为水浅处才可以打桩拦船。湘江北去,静流无声,但我的眼前,分明是是轰隆的炮声、飞射的枪弹、死伤的将士……两军搏命的厮杀场景在脑际里久久挥之不去!
荒草地里竖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书写着“太平天国南王冯云山殉难处”几个大字,是一九八五年全州人民政府立的。
站立碑前,我实在不知道应该以一种怎样的情感来面对,虽然“殉难”二字给了基本的定义。一时,正义还是反动、进步还是落后、捍卫还是反抗,一组组矛盾的词语在心底交织着——于失败者,冯云山们曾经被誉为反帝、反封建、建立太平世界的起义军,于胜利者,江忠源们曾被毁为镇压义军的屠夫、腐朽封建社会的卫道士。我是江刘的同乡,一段时期以来,乡人都以他们镇压太平军的军功和头上的顶戴花翎为荣。而作为一个社会底层的炎黄子孙,面对此情此景,我情何以堪,分明失去了鲜明的评判力。
蓑衣渡因此战而闻名古今,一百多年前的血腥被江水冲淡,希望这里永远保持着今日的平静祥和。
村民的热情表现在他们的待客之道上,碰巧有几家在用土法酿酒,同游者除我之外皆为贪杯之徒,酒香里好奇询问村民酿酒之法,乡民不吝赐教,喉动间村民提勺舀酒叫众人品尝,热酒入肠,重礼询问主人这酒是否售卖?主人说可尝而不可卖,令除我之外的诸君大失所望。
文达边饮边打听蓑衣渡名称之所来,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很久以前,这里只不过是一处无名江岸,一无村店,二无渡口,一条浩浩湘江,隔断了东、西两岸居民的来往。
某年,一个寡妇带了个儿子讨米来到岸边,见悬崖下的石洞可遮风避雨,江中鱼虾肥美,就决定在这里暂居下来,编好竹筏,打渔为生。寡妇宅地仁慈,见两岸人交往因江阻隔,心生善念,一有空便叫儿子撑竹筏渡人,行个方便。
一传十,十传百,两岸居民见这母子如此行善,于是都来这里渡江。年长月久,这里人来人往,日见稠密。母亲见过渡的人多了起来,就干脆叫儿子不再打渔,专门摆渡行善,却不取分文。
一到春季,特别是梅雨季节,这里常常阴雨连绵,行人常常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寡妇见此,想起自己有着缝制蓑衣的手艺,为了糊口,寡妇在岩洞边摆设一个小摊,专门缝制蓑衣出售。来往行人,见她心灵手巧,缝制的蓑衣,针细线密,又轻巧耐用,便争相购买和预订。善良的寡妇,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就在当地招收一批徒弟,逐个传授技术,边学边做,生意越做越兴旺,于是在湘江东岸上,便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蓑衣街。母亲为赶制蓑衣终日勤劳。儿子也不管风里雨里,只要有人喊渡,便不声不响地把船撑过去。
这事感动了玉皇大帝,他派了一位神仙去超度母子脱凡入仙。母子知道后非常高兴,但又想到两岸居民生活清苦,他们决定在成仙之前,还要为乡亲做一桩好事。于是连日连夜赶制了很多蓑衣,分送给两岸乡亲。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母子二人各倒披着一件蓑衣,羽化升仙而去。
人们为了纪念母子俩的德行,就把他们住过的岩洞命名为蓑衣洞,把他们开辟的渡口命名为蓑衣渡。年深月久,此地因水土肥沃而成了人们的聚居地,被命名为蓑衣渡村。
一、三年不饮湘江水
湘江是一条凶险之江,特别是在上游,才八十三年(1851—1934)如此短的时间、如此近的距离里,竟然发生了蓑衣渡之战和湘江战役两次惨烈的血战。
来到界首渡口的红军堂前,面对清澈平静的江水,我怎么也不能把它与八十九年前的那场悲壮联系起来。红军堂里陈设的电报机、枪械、命令文件、《十送红军》的旋律,让我慢慢走进了电影和电视剧所展示的场景里:江水飞机因轰炸而升腾、战士因敌机的扫射而倒下……情急时,周恩来与毛泽东互相向对方下命令:“我以红军总政委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渡江!”“我以苏维埃主席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渡江!”
脚山铺见血的刺刀、光华铺喷射的火舌、新圩海井的哀号……
我分明感受到易荡平重伤后举枪自戕前“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宁死不屈、陈树湘被俘后咬断肠子高呼“苏维埃万岁”的舍生取义、程翠林被炮弹击中后依然挺立的气壮山河……还有无数为信仰流血牺牲、有名无名年轻红军战士视死如归。因为他们的震撼壮举,才有了“三年不饮湘江水,十年不吃湘江鱼。”的悲怆。
湘江呜咽北去,流水无情,但历史的遗痕不该在人们的心中抹去。归程无语,填《踏莎行》做结;
暮春五月三日,与小友重礼仁兴文达乾照诸君桂北一日游,临湘江蓑衣渡,碑记乃南王云山殉难处,至界首、新圩,为湘江战役酣战处,唏嘘聊纪。
月照清湘,蓑衣野渡,临风不见周郎橹。云飞浪涌小舟横,岷樵写就功名赋。
酒煮千年,江流万古,丹心碧血忠魂谱。初心不改竞风骚,明朝又把英雄数。
2023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