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清莲为你读诗
▎当我们谈论爱情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
雷声越来越近了
当我们的争论被雷声打断
爱情凭空淌下泪水
我们老了,依然对爱情
着迷,至少还有兴趣探究
雷声提醒我们
泥塑之身终有归于尘埃之时
风吹走一部分
雨拿走一部分
余下的将被和成稀泥
涂抹在外墙上
我们坐在窗前看雨夜
闪电慌乱,眼神迷离
说到曾经爱过的人
最好的结局是一场瓢泼大雨
▎最好的诗
——给小话
最好的诗应该在两个人之间发生
譬如我和你,譬如你和另外
一个你;最好的诗
像昨晚来到世上的那只羊羔
今晨以世间所有的活物为母亲
最好是这样:你叼着一根青草
从梨花树下跑到桃花树下
结果浑身落满了李子花
最好不要结果啊
花一直开,一直这样开
像你在夜色中手握方向盘
让探头灯替你去翻山越岭
▎疾病忍受者
“你允许自己多久没有诗?”
一个写诗的人问另外一个
我在一旁忍受着这种问题
已经很多天了,当我孤零零的
坐在这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或者假装去生活
在人群或草木中来回走动
没有诗来找你就像活着没有爱情
我在一旁无人区、忍受着我的空虚
一个写诗的人生病了
他会在半夜爬起来冒充自己的医生
——“谁来治治我的心慌?”
已经很多天了,我在忍受
这种听不见心跳的生活
而那跳动声曾让我害怕过
让我以为自己已经接近了生活
▎被词语找到的人
平静找上门来了
并不叩门,径直走近我
对我说:你很平静
慵懒找上门来了
带着一张灰色的毛毯
挨我坐下,将毛毯一角
轻轻搭在我的膝盖上
健忘找上门来了
推开门的时候光亮中
有一串灰尘仆仆的影子
让我用浑浊的眼睛辨认它们
让我这样反复呢喃:你好啊
慈祥从我递出去的手掌开始
慢慢扩展到了我的眼神和笑容里
我融化在了这个人的体内
仿佛是在看一部默片
大厅里只有胶片的转动声
当镜头转向寂寥的旷野
悲伤找上门来了
幸存者爬过弹坑,铁丝网和水潭
回到被尸体填满的掩体中
没有人见识过他的悔恨
但我曾在凌晨时分咬着被角抽泣
为我们不可避免的命运
为这些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词语
一个一个找上门来
填满了我
替代了我
▎飘拂
最好看的飘拂物
还是早年那些晾晒在操场四周
的床单、枕套和衣物
除了午间它们是安静的
早晚都在动
更好看的是小时候
母亲搭在门前晾衣绳上的
那些微风无法吹动的衣服
只有在狂风大作的时候
它们才从绳子上跳下来
四处乱跑
▎高原上的野花
我愿意为任何人生养如此众多的小美女
我愿意将我的祖国搬迁到
这里,在这里,我愿意
做一个永不愤世嫉俗的人
像那条来历不明的小溪
我愿意终日涕泪横流,以此表达
我真的愿意
做一个披头散发的老父亲
▎怀抱鲜花的少女
怀抱鲜花的少女走在马路上
昨天我在心里赞美了她
今天这赞美还未消逝,我还在回味
怀抱,鲜花,和少女这几个词
今天雾霾依旧深重
少女依然无名无姓
但怀抱温暖,鲜花灿烂
被赞美过的光阴像一把刀子
在沉沉暗夜里划拉着一块火石
▎我还是喜欢你明亮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你明亮的样子
你在子宫里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你母亲孕育你的
样子,人群闪避,草坡平缓
的样子;我还是喜欢她
恋爱的样子
背转身去接电话
拆信时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还是喜欢
那样,那时候
空气天真,你无所不能
▎蜉蝣之死
蜉蝣在向晚的河面上
彼此交换着生与死
我们在岸边相爱,遗恨
轻浮也很沉重
诗意固然美丽
透光的翅膀若天使之翼
一旦展开就只能永远展开
而夕光收拢
落日令人耳鸣
成全我们的不是爱
而是驱动我们去爱的
那短暂的昏厥的力量
▎那些花儿
日暮到巴东
江流拐弯的地方
落日正无声地下落
这世上还有什么没有被比喻过
梨花在我们身后开放
纸绢花在半山腰上的坟前
生在死的对立面
说不出口的事还有很多
说不清白是命运
说清楚了是偶然
那些花儿在夜色中
如念头一般,一闪而过
诗 |选自 张执浩《高原上的野花》,已获出版方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授权
图 |Maryam Lamei Harv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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