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第2128篇学习笔记
★摘抄自2024年12月2日《人民日报》
01 花开塔克拉玛干(大地风华)
没进塔克拉玛干,总以为里面除了沙还是沙。
那年,我来到塔克拉玛干北面的肖塘,第一条贯穿塔克拉玛干的沙漠公路途经此处。抬眼望,两排宽阔的林带像两条绿飘带,飘向天尽头。红红的红柳花似镶在飘带上的红宝石,在微风中忽闪忽烁。 “谁持彩练当空舞”?此刻我如在梦境。30多年前,我乘车穿过这个沙漠的腹地,眼前除了沙山沙谷再没啥。极偶然时,才能见到几簇矮瘦的芦苇,渺小得就像大海上几朵小小的浪花。谁也想不到,在这个兔子都不做窝的生命禁区,会冒出这么多青绿和繁花。 同行朋友的介绍,更让我惊喜。沙漠公路两边,如今种着2000多万株红柳、梭梭和沙拐枣。这条防风固沙的大林带,就是沙漠公路的“安全带”。每年春夏秋三季,防护林带上红柳、梭梭和沙拐枣的花争奇斗艳,成了巨龙般沙漠公路的“点睛之笔”。沙漠公路有了“安全带”,流沙再也不能戕害这条交通大动脉了。
早听说老程在汴河街打更,以为不过是景区营销的把戏。这次亲眼见他敲锣打更,我面带坏笑,问老程白天为何打更。他停住唱腔,瞪着眼睛,“安全巡检侍卫”的三角彩旗摆动,旗角就对着我。 他捋了一把浓密的八字胡,指着岳阳楼的方向说,那是鲁肃的阅兵楼,现在湖里没了操练的水兵,楼仍在那里。我脑子一下短了路,想不明白打更与岳阳楼有什么关联。老程没多讲,转身继续往前去,“咣咣咣”三声锣,用花鼓戏调唱: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咣咣咣”,又三声锣,再唱: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暖暖的阳光下,汴河街烟火气十足,冒着热气的小吃店面一字排开。人群熙攘,欢声鼎沸,汴河街变成了一条河。老程不怕人多,锣声一响,梆子一敲,人们闪开一条道,纷纷伫立街道两旁,打量这个一边敲锣一边唱戏的更夫。汴河街氤氲的烟火气好像被老程搅得升腾起来,欢笑声,谈论声,一串串挂在古色古香的檐角上。 我跟着老程穿行汴河街,鼻腔塞满各种小吃的香味,耳里充盈花鼓戏的腔调。我似乎慢慢品出他白天打更也有一种味道,汴河街这条闻名一方的美食街,以老程的更声和唱腔为佐料,色香味俱全。可如此罕见的打更法,难道仅仅是为汴河街添点佐料? 我们左拐右拐,一座老戏台突现眼前,匾上“岳舞台”三个金黄的字闪着光芒。空荡的戏台上,忽然吹来一股湖风,一场悲欢离合仿佛就要上演。老程深情地望了一眼岳舞台,刹住唱腔,坐在台下的条凳上休憩,面对我这个对他颇有微词的人,目光炯炯。我对他温和一笑,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他并没直接回答打更的事,而是给我讲古人如何掌握时间。目测太阳、公鸡打鸣、滴漏沙漏、更夫打更,都是最原始的手法,钟表出现后,它们湮没在历史的烟尘中。他话锋一转,说在这条古街上打更的意义在于唤醒历史中的记忆。人生在世几多好,莫让年华付水流……老程又“咣咣咣”敲起锣。这苍劲的声音,穿越古街的烟火,烙印在悠远的时光上。
03 拜会一棵树
突然,我被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吸引住了。这棵树的叶子黄灿灿的,好像缀满了金币。微风轻拂,我仿佛听到了千万枚金币相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脆响。它的伙伴们长势杂乱无章,而它则枝条井然,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丰神俊秀的少年。
这是一棵有灵气的树。如果不是有人喊我活动开始了,我会饶有兴致地围着它走上几圈。活动结束后,同行的人急着回城,我只好随大家离开。但我留恋那棵银杏树,心中默念:原谅我的仓促离去,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旧地重游的机会,但这棵银杏树一直郁郁葱葱地长在我的心上。每当金风乍起,为树木染色、为大地换装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它美妙的风采。今年立秋后,我拿出少有的果断,从繁忙的事务中抽身,决定前去拜会它,就像拜会一位深情思念却久未谋面的老友。 我举目四顾,寻找那棵树,但落光叶子的树很难看出这一棵与另一棵有何区别。光秃秃的枝干瘦骨铮铮,直指苍穹。我一棵一棵仔细望过去,仍然无法判定哪一棵是我心心念念要拜会的。淡淡的失落像一层薄雾,慢慢地浮上心头。四周寂然,唯有麻雀起落的“沙沙”声。问树树不言,问风风不语,心中一片空茫。 既然无法确定是哪一棵,那就索性把每一棵都当作那一棵吧!我整整衣衫,向每一棵银杏树行注目礼,表达我心中深深的感激和歉意,默默祝福它们熬过寒冬,明年秋来再相会。 与银杏树们作别后,怀着丝丝缕缕的惆怅,我又四处转了转,发现有两棵树也很好看。树身低矮,姿态婆娑,树叶还未落尽,卵形的叶片红中有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在我凝神细看时,心中荡起欢喜的涟漪,一圈一圈,温柔至极。 继而想到,人生旅程何尝不是如此:常常事与愿违,但意料之外又藏着惊喜。总有些小欢喜小感动来滋养慰藉我们的心灵,让我们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仍然心怀热切,勇敢地奔赴下一段旅途。
04 沙地花生
太行山与黄河将一方沃土揽入怀中,造就了怀川平原。站在河南孟州境内的黄河堤防处远望,黄河奔腾不息,整齐坚固的大堤一路跟随。虽已至深秋,大堤两岸依旧林草丰茂。黄河故道的沙地上,一眼望去,满是绿茫茫的花生秧。 历经春夏秋三季,花生秧从原先的嫩绿、青绿、碧绿到如今的深绿,迫不及待地向庄稼人宣告自己的成熟。庄稼人笑而不言,拔起一窝花生秧抖几抖,沙土随着金色的阳光洒落,如婴儿般胖嘟嘟的花生便显露出面貌,引得庄稼人笑得合不拢嘴。 这便是沙地花生。沙地松软、暄腾,花生尽可以放开拳脚,奋力向下扎根,结出饱满、硕大的果实。沙地漏水漏肥,花生却不怕,它有帮手——根瘤菌能为它供应营养成分。当然花生也不小气,它会慷慨地满足根瘤菌的需求。两者合作共赢,使得花生在沙地上长得旺盛蓬勃,大放异彩。 安排这一切的庄稼人从不争功。在他们看来,因地制宜是本分。花生却懂得感恩,用丰产来回报庄稼人。一个默默付出,一个知恩图报,双向奔赴的情感总是令人欣喜。广袤的黄河滩沙地上,庄稼人埋头拔出花生,一排排连枝带叶摆放成列;花生安静地躺在阳光下,感受轻风的吹拂,等待被庄稼人带回家。 刚出土的花生鲜嫩无比,脆生生、甜滋滋,乳白的浓汁在唇齿间迸发。田间劳作时吃上几颗,生津解渴,疲惫顿消。老辈人尤喜食生花生,养胃、补气血。年过七旬的王大娘头发乌黑浓密,她颇为自得地宣称这是食用生花生的功劳。新鲜花生用水煮也能最大程度保持本味。花生里放点盐和花椒、八角,刚煮出来,吃的是鲜甜;泡上一晚,吃的就是咸香。佐以一杯小酒,有滋有味,再惬意不过。
05 茵 陈
茵陈,带着诗意的名字,从久远时光的上游一跃而下,在小村的南湾坡地生根发芽。何其幸,我恰好在每一个春天都能在南湾的土地上遇见它。
茵陈蒿在春风里积蓄阳光和雨露,也迎接扑面而来的春色。春天,南湾的土地大都还裸露着,偶遇向阳坡地里的淡薄草色,多是冰草和茵陈蒿。冰草鲜有草香,而茵陈出土就是一副憨敦敦的模样,带着浓郁的腥香味。寻着味,便可看到一枝枝干枯的草茎下毛茸茸的茵陈蒿。 上一年留下的光秃茎秆,像是插在土中的半截檀香。在青绿细叶的簇拥下,檀香依旧在燃烧,以大地为案,青绿的绒叶是摆在案上的一只只精巧香炉,炉口朝天,迎接着时令,也迎接着我。一案、一香、一炉,呈现生命初始和终了交替的仪式感。这份萧索掩映下的生机,也许就是茵陈这个名字的由来。
06 湘江河畔
金秋十月,为那份少年时代就深藏心底的缅怀与追忆,我溯遵义湘江河而上,探寻河的源头。
从茂密的枝枝叶叶间,我终于看到湘江河由晶莹的水滴,滴落大地,再汇成涓涓细流,聚成小溪。我追逐着这小溪,自北向南,萦回婉转,进入遵义城区时,湘江河已成汤汤之势,沿途纳溪聚流,汇入乌江、长江,直奔东海。 一河跌宕逶迤,令人遐思遄飞,胸襟豪壮。历史上,湘江河曾名“芙蓉江”“穆家川”,明代始称“湘江”并沿用至今。时光流逝,但湘江河的涛声从未远去消散,反而在时光的洗濯下愈发丰沛淋漓、滋养心灵。 1935年1月7日,红军在长征途中占领遵义。之后的事情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古城之中,湘江河畔,召开了一次十分重要的会议,湘江河的涛声与浪花见证了那个历史性的抉择。在遵义,红军将士们畅饮湘江河水,一洗疲乏困顿,更有无数湘江河养育的遵义儿女加入属于自己的队伍。 因为那段历史,因为那次会议,湘江河畔,原名小龙山的青山被遵义人敬称为“红军山”。山上莽莽葱翠间,一座红军烈士纪念碑巍峨耸立。与青山融为一体的纪念墙上,镌刻着众多红军英烈的姓名。当年,他们洒下的热血,如湘江河水,浇灌着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