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有家长在咨询时表示无奈：实在是拿孩子没辙，该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可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后，孩子还是不听话。是啊，孩子又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那为什么非得让他听话呢？家长能不能让孩子任性一回，听一听孩子的话？但你逼着孩子去学校，他很可能就死给你看。不要天真地以为，跳楼的永远是“别人家的孩子”。
那么，回头再想一想，你所谓的“动之以情”，情在何处？“晓之以理”，理又在哪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八个字估计每一个上过学的人都耳熟能详。如果再加上“授之以渔，导之以行”，可能许多人会认为，这就是对教育最简洁的概述。其实不然。个人以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授之以渔，导之以行”这十六个字只是对传统教育的概括。现如今的孩子是和网络一起成长起来的，成年人如果拿这十六个字作为与孩子相处的行动指南，那只会引发越来越多的矛盾和冲突。我所理解的中国传统教育，是指通过学校和社会的引导，让人——不仅仅是孩子——知晓社会通行的规范，顺从社会既定的秩序。说白了，就是让大家都成为一个“听话”的人。在此前提下，每个人又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在现实社会中谋取个人利益乃至家族利益的最大化。这种传统教育，肇始于秦朝，全面推行的时间可以追溯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代，延续千年，至今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曾与不少同仁交流此话题，大多数人一开始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教育，可不就是这样子吗？”传统教育是这个样子，而现代教育真的不只是这个样子。现代教育，自然不否认教育的社会属性，即把自然人培养成社会人。但是，当社会由集权专制形态进步为民主自由状态时，教育就多了一个属性，即教育的个人属性。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同“让孩子成为他自己”“遇见最好的自己”，这其中就已经包含了教育的个人属性这层意思。对比来说，教育的社会属性强调的是个体对社会规范的遵从，教育的个人属性强调的是个体对自我的认知；传统教育强调的是个体与社会的一致，现代教育则直面个体与社会的冲突；传统教育通过引导甚至强迫个体服从来达到个体与社会的和谐，现代教育则引导个体批判性地看待自己与社会，鼓励个体通过自己的理性思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选择与社会共处的模式。很多成年人正是由这种传统教育培养成长起来的，虽然当年也曾经历痛苦和煎熬，也曾有过挣扎和反抗，可惜，“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于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们吃过的苦，你们怎么可以不吃，吃，必须吃，还得加倍吃”——传统教育影响下，老师和家长口径一致：这个社会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孩子你必须如何如何。但是，现代的文明的教育会告诉孩子们：这个社会是这个样子的，你愿意选择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它共处？你能够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吗？为此，你要做哪些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授之以渔、导之以行”这些做法都没有错，但所有的这些做法，都只是告诉孩子们已有的东西，然后让他们理解接受进而身体力行。传统教育缺少对社会的反思与批判，缺少对个体存在意义和价值的省察，甚至不希望个体有明确的自我主张。由此观之，教育虽被称为“百年大计”，却一直缺少批判性思维训练、缺少哲学启蒙。如果成年人真的是为孩子好，对此不得不察。让孩子在知晓社会规范的同时学会思考，学会批判性地看待这个社会，看待自己的存在与发展。这，应该是现代文明教育的应有之义。回望过去，即使在以顺从为最高追求的传统教育中，也还是有人坚持仰望星空，甚至不惜为此丢掉思考的武器——那颗高贵的头颅。现代的、文明的教育，理当保护这些火种，并激发出更多的思维火花，最终将孩子们从学习机器这一不幸状态中解放出来。荀子说：“人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人能群而彼不能群。”这个解释是错误的。自然界中，和人一样选择群居的动物很多，但唯独人进化出如此发达的思维能力。与很多动物相比，人又很脆弱。有人因此说，人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此言甚是绝妙。人之思考，不仅仅是知道如何获取食物，如何建造安全的藏身之处，如何制造工具和武器，人之思考，还在于人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意识到思维与肉身的分离。这种物我两分意识的产生带给人的首先不是快乐而是惊慌，但这正是人摆脱动物性本能对自身绝对控制的开始。认真想一想，人真是一个奇妙的物种，既能探究包括自身在内的宇宙万物的起源，又总是以自身利益为中心对万物作出是非善恶的判断，还要为自己必将终结的生活赋予意义。那么，不会思考，没有思考的习惯，以自身物质利益为衡量一切的标准，其实就是没有脱离动物状态。这样的人，很容易选择“有奶便是娘”。为了活下去，有的人什么都可以干。活下去又是为了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要活着。这种状态，余华的小说《活着》有非常生动的刻画。从这个角度说，经常使用“存在即合理”来解释生活的不如意，然后选择无所作为的人，或许可以被理解为自我终结者——他们自动选择了停止思考，只为了让肉身安心活下去。遗憾的是，“想那么多干嘛”恰恰是许多老师和家长的口头禅。相比应试技巧，独立思考、批判性思维对他们来说是如此陌生和遥远。这两年，这句话被改成了：“再好的教育也比不过受教育者的自我觉醒。”而我一直在思考，成年人，特别是为人父母为人师者，大家真的完成了自我觉醒吗？我的结论是悲观的，因为我从太多的成年人那里听到了太多这样的话：“考试怎么办？”“大家不都是这样吗？”“想那么多干嘛？”是的，太多的人只愿意“知其然”——这是生活需要，而无心“知其所以然”，他们把深层次思考看成是“吃饱了撑的”。所以，在我看来，当务之急，与其说孩子需要什么样的哲学启蒙或者说世界观、人生观的引导，不如说是为人师者、为人父母者自己如何完成自我启蒙。 历史上的所谓启蒙运动，是指人类脱离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
上面这段文字是对启蒙运动的一个经典解释。我同意“要有勇气运用自己的理智”，但不十分赞成人的不成熟状态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这样的分析。我认为，长期浸淫于传统教育的人，如果没有新的思想资源介入和刺激，很难自我启蒙。这不只是没有勇气，更是没有意识运用自己的理智。第一招，你不行。打掉受教育的自信！想想从小到大我们学习的那些榜样和楷模，不就是拐着弯说我们不如人家吗？第二招，听我的。剥夺受教育者独立思考的权利！“听话教育”大家非常熟悉了。第三招，别做梦。树立自己的权威，不允许受教育者越出雷池一步去探索去尝试。可以说，传统教育是一场系统高效的清醒催眠，它成功地摧毁了受教育者的自信力与思考力。所谓的“动之以情”，更多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威胁；所谓的“晓之以理”，则是不折不扣的PUA罢了。更可怕的是，绝大多数的受教育者又会成为教育者，将这套“毁人大法”发扬光大。受害者成为加害者，小脚女孩变成小脚女孩的妈妈，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但这并不只是历史。传统教育模式中，成年人（老师和家长）是知识的拥有者和传授者。所谓的教学相长，无非是孩子在成年人的指导下增长了知识，成年人在指导孩子的过程提高了自己的指导技能——拿孩子练练手。在现代的、文明的教育中，教学相长的内涵发生了变化。它意味着成年人与孩子们一起，通过平等对话、独立思考，共同以批判性眼光看待知识、看待自己和社会，在相互的思维碰撞中完成对自己的启蒙。
以下是个人硬广哈——
家长咨询后的反馈
我又策划了一季“东哥说”，12月1日开讲，视频号语音直播，每晚一个小主题，时长30分钟左右；交流互动在微信群，时长视情况而定。
怎么样，一起来一场思维的碰撞，体验一把“思维碰碰车”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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