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维多利亚时代的其他会计师一样，埃德温·沃特豪斯（Edwin Waterhouse，1841–1917）也是通过揭露19世纪末英国铁路狂热时期的欺诈行为而声名鹊起的。这家会计咨询巨头可将历史追溯到沃特豪斯大获成功的侦查，如今更经常因为未能发现财务渎职行为，又或者因为自己也参与其中而成为新闻。2010年至2023年，该公司因在不同国家的审计失败和其他不当行为而面临约4.5亿美元的罚款和赔偿。该公司现在的名称是普华永道（PwC），而不是普莱斯-沃特豪斯-库珀斯（PricewaterhouseCoopers），至少避免了埃德温的名字被公开与这一烂摊子联系在一起的耻辱。
埃德温·沃特豪斯，约1907年
普华永道最新的名声污点发生在9月13日。中国当局对普华永道在中国的分支机构普华永道中天（PwC Zhong Tian）处以创纪录的6200万美元罚款，并暂停经营业务6个月。监管机构称，普华永道中天的员工“隐瞒甚至纵容”房地产开发商恒大账目中的欺诈行为，恒大在2021年爆雷前的两年里虚增了近800亿美元的收入。
由于预计到会有禁令，内地的大客户纷纷取消普华永道的“鉴证”业务，即业内所熟知的审计业务。有些客户可能再也不会放心回头了。这一影响可能会波及香港，因为恒大在香港上市，而香港的会计监管机构也在进行调查。据报道，普华永道为“建立领导力信任”在中国新建一个耗资1.4亿美元的园区，普华永道可能认为先重建对其品牌的信任是明智之举。
普华永道的新任全球主席穆罕默德·坎德（Mohamed Kande）表示，“普华永道中天恒大审计团队的工作远低于我们的高期望，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六名合伙人和五名直接参与恒大审计工作的员工已被解雇，中国区首席主席（李丹）也已卸任，由普华永道伦敦总部的全球风险与监管官何睦妮（Hemione Hudson）空降接棒。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就好了。在由普华永道及其三大竞争对手——德勤、安永和毕马威——主导的专业审计行业，这样的“道歉”越来越常见，着实令人不安。自2019 年以来，四大会计师事务所至少28次因过去十多年的行为而被处以数百万美元的罚款和赔偿。在2019年往前的五年中，同比数字仅为4次。
一种解释是，监管机构正变得愈加谨慎。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是时候了。然而，丑闻层出不穷的同时，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规模和影响力也在迅速扩张。长期以来，“四大”都是以各国独立的合伙人网络的形式运作，这种增长可能会给它们所采用的特许经营模式带来难以承受的压力。这种结构让坎德和他的同行们无法监督他们不断扩张的帝国。
“四大”的庞大规模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共同为几乎所有的美国和欧洲蓝筹股查账，并就交易、数字化等方面提供建议。“四大”的费用收入从2017年的1340亿美元激增到2023年的2030亿美元。同期，“四大”的员工总数增加了50万人，达到150万人。仅在2023年，普华永道就招聘了13万人，超过了2002年的员工总数。普华永道也告别了94000名员工。很多年轻雇员只是想在简历上写上一个声誉良好的雇主，然后在一两年后离职。由于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对确保公司声誉的长期利益攸关者就更少了。
员工还面临着以其他方式走捷径的压力。刚入职的会计师在美国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年薪约为6万美元，而在麦肯锡（McKinsey）、贝恩（Bain）或波士顿咨询（BCG）等著名战略咨询公司，年轻的管理咨询师的年薪约为10万美元。不过，一旦你成为合伙人，这种差距就会大大缩小，这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永攀事业高峰会有很大收获。“你成为合伙人并不是因为你是一名优秀的审计师。你能成为合伙人，是因为你能完成交易”，一位曾在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工作过的中国员工回忆道。
这种错位在动荡的新兴市场尤为严重。企业监管不力意味着更容易受到不良行为的诱惑。员工流失率往往也更高，因为员工更愿意跳槽，以确保获得哪怕是微薄的加薪。由于高层管理不力，这些问题可能会变得普遍，因为公司的业务越来越多地来自贫穷国家。在安永的全球业务网络中，约三分之二的企业实体位于富裕国家之外。研究公司Kennedy Intelligence的汤姆·罗登豪斯（Tom Rodenhauser）说：“难怪没出现更多的丑闻。”
对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来说，采用更加自上而下的结构是不可能的：大多数国家都有法律规定，会计师事务所必须在当地注册，并由本地公民控制。不过，这些巨头可以通过分拆快速增长的咨询业务来简化业务；去年安永就曾尝试这样做，但一些美国合伙人临阵退缩了。这种分拆有其商业逻辑：它可以让咨询公司筹集到发展人工智能等技术所需的资金；它还能让余下审计业务网络的全球领导层一心一意专注于审计质量。正如安永的经验所示，分拆并非易事。但这可能是不可避免的。
与此同时，加强监管的另一个方法是让严肃的局外人进入公司董事会。这就要求监管机构放宽禁止审计事务所招募与客户有关联的独立董事的规定。鉴于四大会计师事务所服务的都是全球最优秀的公司，这些规定几乎将所有商界知名人士都排除在外。这不是经营公司的方式，也不是审计公司的方式。
本文选自《经济学人》杂志
发表于2024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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