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上中旬，中央政治局会议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一周之内先后召开，明确向外界传递出2025年宏观政策将继续加码的信号。
会议释放了“以非常手段应对非常形势”的积极信号，相比9月26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强调的“要加大财政货币政策逆周期调节力度”，明年的政策基调无疑更加积极。一方面，首次提出“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将宏观政策取向调整为“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组合，并重点要求大力提振消费、稳楼市稳股市；另一方面，高度重视政策落地实施，部署要求以标志性改革措施配合提升宏观政策效果，通过各领域协同联动提高政策整体效能。
从两个最高规格会议披露的内容来看，虽然在具体表述上略有差异，但是两个会议的逻辑内核和政策部署高度一致，需要结合当前国内外经济形势进行连贯解读。
12月9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明年要实施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充实完善政策工具箱，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打好政策“组合拳”，提高宏观调控的前瞻性、针对性、有效性。
本次中央政治局会议的表述中，“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的表述并无先例，更是首次提出“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同时，近14年来，中央首次定调“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中国上一次实施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还是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这一政策基调持续两年，2010年年底转向“稳健的货币政策”。
这既是对未来宏观调控力度的要求，也代表了最高层对2025年形势严峻性、环境复杂性和任务艰巨性的研判，因此必须对来年经济形势的预期做好充分到位的调整。
财政政策的定调是“更加积极”。
目前，我国中央财政还有较大的举债空间。明年将显著提高财政赤字率，增加赤字规模，增加发行超长期特别国债和地方政府专项债券，加大财政支出强度，确保对经济增长形成有力拉动。同时，不排除动用历年财政结余支撑相关支出的选项。
财政赤字率是衡量财政风险的重要指标，迄今为止国际上普遍把3%作为理论上的安全警戒线（参考《欧洲稳定与增长公约），但其实在历经了近几次全球性经济危机之后，大多数国家已暂时或彻底放弃将3%作为底线的策略。预计2025年我国官方赤字率（一般公共预算赤字与GDP之比，又称“第一本账”赤字率）亦将摒弃“常规”时期3%的上限，或提高1个百分点甚至更高。广义赤字率（包含第二本账即政府性基金预算、第三本账即国有资本经营预算和第四本账即社保基金预算之后的全口径财政赤字率）提高幅度则将达到官方赤字率的两倍以上。
在资金使用方面，中央强调要优化财政支出结构，加强重点领域保障，提高资金使用效率，用好转移支付政策和资金，加强动态监测，分级预警，兜牢基层三保底线。要扩大专项债投向领域和运作项目资本金的范围，在补短板强弱项防风险等方面发挥更大的作用。
数据来源：财政部
注：图中狭义赤字的定义是官方赤字加上从其他三本帐净调入资金
货币政策方面的定调是“适度宽松”，这是时隔14年再次明确提出货币宽松，之前的提法仍坚持“稳健”范畴。
2019年来，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利率间断调减12次，目前1年期LPR为3.1%，5年期以上LPR为3.6%。
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2018年以来，人民银行18次下调存款准备金率，共提供长期资金约14.4万亿元。目前金融机构平均法定存款准备金率约为6.6%，较2018年初降低8.3个百分点。
数据来源：中国人民银行
从“稳健”改为“适度宽松”，变化的是货币政策松紧，直接关系实体经济的资金血脉。“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意味着充裕的货币供应量、低位的利率水平、相对宽松的货币信贷环境等，这有利于进一步加大对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的金融支持力度，引导更多资金投向科技创新、民生消费等领域，促消费、扩投资，更好激发全社会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要进一步发挥好货币政策工具总量和结构双重功能，适时降准降息，用好公开市场操作等工具，持续加大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还要探索拓展中央银行宏观审慎与金融稳定功能，创新金融工具，维护金融市场稳定。
“加强超常规逆周期调节”体现出来年政府将以更加有力的逆周期政策，来应对中国经济面临的内部压力和外部冲击的挑战。在确保宏观政策一致性和协同性的前提下，要提高其前瞻性、针对性、有效性，确保宏观调控精准到位。
中央首次明确提出“稳住楼市股市”值得市场和公众高度关注。
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作为居民财富蓄水池，其走势不稳是导致预期不振和内需持续偏弱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稳住楼市股市是稳定预期、激发经济活力的重中之重。
楼市不稳源于本轮房地产深度调整的“副作用”显现，“稳住”成为2025年房地产政策的第一目标和着力点。9月26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要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释放了最强“稳地产”信号。此次再提“稳住”，释放了更加坚定的稳楼市信号。2025年稳定房地产市场，对于稳定宏观经济至关重要。
自2022年开始房地产投资呈现负增长，尽管今年致力于提振地产市场出台了“5.17新政”，但并未取得理想效果。截止2024年11月，全国房地产开发投资93634亿元，同比下降10.4%。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房地产是中国居民财富的主要载体，对家庭部门资产负债表健康发挥着决定性作用。经过深度调整的房地产行业对中国固定资产投资的贡献仍有1/5左右，因此也是名副其实的支柱产业。
稳楼市需要更加积极的财政政策、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新型城镇化政策以及宏观审慎的防风险政策等，做到“系统集成，协同配合”，正如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完善部门间有效沟通、协商反馈机制，增强政策合力”，继续打好政策“组合拳”。
当前股市依然不稳。尽管国庆节后股市突现大涨行情，但随后在市场情绪变化、资金博弈以及政策面影响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进入了忽涨忽跌的走势。
股市不稳的直接原因是信心和预期问题，根本原因是上市公司的质量问题，两者都需要通过继续全面深化资本市场改革来解决。
来源：深圳证券交易所
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是一项系统性工程，必须用改革来切实增强市场韧性和抗风险能力。
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要“建立增强资本市场内在稳定性长效机制”，重点从五方面发力：一是从资产端着手，大力提升上市公司投资价值；二是从资金端着手，持续引入更多源头活水；三是从交易端着手，进一步优化完善市场监管机制；四是从文化端着手，积极培育长期价值投资理念；五是从工具端着手，进一步丰富完善政策工具箱。
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大力提振消费、提高投资效益，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列为2025年九大重点任务之首。提出“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加力扩围实施‘两新’政策”“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
相比于2024年相关内容排序升至首位，凸显其重要地位。
基于应对2018年特朗普发动贸易战和抗击2020年新冠大流行冲击的经验，中央提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标志着中国经济增长步入以内需为主要拉动力的新阶段。
客观来说，近年来外贸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度依然不可小觑，反观国内消费和投资仍存在内生需求动力不足的情况。展望2025年，特朗普高额关税威胁卷土重来，美国对外策略不确定性上升，加之全球地缘冲突高发，中国外贸前景面临新一轮重大考验。在这种背景下，中央提出“全方位扩大国内需求”既为形势所迫，也正合乎其时。
三驾马车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百分比
数据来源：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中国发展报告2023》
扩大内需是战略之举，提振消费是重中之重。
提振消费要从刺激消费意愿和提高消费能力两端协同发力，促进居民收入增长和经济增长同步。
会议提出，加力扩围实施“两新”政策，创新多元化消费场景，扩大服务消费，促进文化旅游业发展。积极发展首发经济、冰雪经济、银发经济。
明年将实施提振消费专项行动，重点是把促消费和惠民生紧密结合起来。要在增强消费能力、提升消费意愿上下功夫。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投资是内需的另一重要组成部分。对此，会议强调要“提高投资效益”，并部署了“更大力度支持‘两重’项目”“适度增加中央预算内投资”“及早谋划‘十五五’重大项目”等重点任务。
2024年，投资对拉动经济增长发挥了关键作用。国家统计局12月16日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今年1-11月，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465839亿元，同比增长3.3%；扣除房地产开发投资，全国固定资产投资增长7.4%。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同比增长4.2%，制造业投资增长9.3%。进入四季度，多地掀起了重大项目“开工潮”，多个省份辖区内开工的重大项目总投资额已超千亿元。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但是，投资效益不高导致供需错配和供给效率不高等问题仍然存在，在教育、医疗、卫生等社会民生领域以及满足多样化消费需求、高端产业链供应链等方面仍有短板。
扩大投资的关键在于扩大有效投资、提高投资效益，这不仅能够满足当下的需求，而且能够创造新的需求，从需求端和供给端两方面促进经济增长，是做好明年宏观调控的重要政策指向。
利用地方债资金收购储备土地用于城中村改造，统筹推进新型城镇化和乡村全面振兴，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等。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五个统筹”和“九大任务”，是针对当前经济形势和未来发展方向的重要部署。经济工作指出经济发展的推进要有系统观念，打好政策的“组合拳”，要做到以下五个统筹。
第一，统筹好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的关系：要形成既“放得活”又“管得住”的经济秩序，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同时更好发挥政府作用。优质的营商环境可以为经营主体提供良好的预期，经营主体在法律的约束下，充分发挥主动性和创造性，最大限度地创造社会财富；政府规制合理合法，为经营主体提供公平竞争的营商环境。
第二，统筹好总供给和总需求的关系：需要在强化供给和需求结合上发力，充分释放国内需求潜力，才能畅通国民经济循环。需要进一步加快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升供给质量，更好地满足需求。
第三，统筹好培育新动能和更新旧动能的关系：发展新质生产力，不要一哄而上，而要因地制宜。要坚持双轮驱动，既要推动传统产业“稳得住”，又要推动新产业“立得住”，加大企业研发投入。
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第四，统筹好做优增量和盘活存量的关系：要全面提升各类生产要素资源的配置效率。既要盘活存量要素，改变粗放式要素利用方式，又要不断提高增量要素投入标准，综合提升要素产出效能，推动实现更高的附加价值。
第五，统筹好提升质量和做大总量的关系：经济发展需要注重量的增长和质的提升相结合。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物质基础，需要实现量变与质变的辩证统一。
此外，中央提出了2025年九项重点任务，涵盖提振消费、产业创新、经济改革、对外开放、化解风险、城乡融合、区域发展、绿色转型及改善民生等方面。
来源：2024年中央政治局会议报告
“五个统筹”和“九大任务”是2025年经济工作的根本逻辑和重点部署，提纲契领地指明了未来经济工作的大方向和总抓手。
凝聚共识的“两个5%”
两个最高规格会议召开之后，实现“两个5%”的增长目标渐成普遍共识。
第一个5%是对2024年GDP增速的判断。这表明今年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主要预期目标即将顺利实现。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今年经济运行总体平稳、稳中有进，新质生产力稳步发展，改革开放持续深化，重点领域风险化解有序有效，民生保障扎实有力，全年经济有望实现5%的增长任务。
第二个5%是市场和社会普遍预期2025年的GDP增长目标。这一方面来自2035年基本实现现代化及人均GDP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的要求，即要实现到2035年人均GDP翻一番（相较于2020年）的远景目标，当下及未来中国经济年均增速要达到接近5%的水平；另一方面也是实现充分就业和经济增长的需要，这将充分考验中国经济在内外部压力下所展现的韧性。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观察居民消费价格变化情况，2024年中国CPI、PPI和GDP平减指数等总体价格水平指标走势持续低迷，反映了消费者信心不足、收入预期降低、企业对未来经济前景的预期偏弱。2024年的5%左右增速来之不易，2025年要想达到5%左右增速挑战依然巨大。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此外，经济增长也是实现充分就业的前提。2024年城镇调查失业率保持在5%左右的较高位置，表明就业压力尚未得到有效缓解。值得注意的是，青年（全国城镇不包含在校生的16-24岁劳动力）失业率较高，在2024年的毕业季后失业率由13.2%飙升到18.8%。而2025年应届毕业生规模预计达到1179万人，同比增加21万人，就业竞争十分激烈，青年应届生是促进高质量就业的重点人群，其就业状况不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和发展，也直接影响到社会的稳定和经济的发展。
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稳定的就业环境有助于提高居民收入，进而促进消费和投资，形成良性循环。可见，保持经济中速平稳增长是战胜当前内外部挑战和解决发展中出现的各种问题的重要条件。
展望未来
2024年，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地缘政治持续动荡，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外部环境复杂性、严峻性、不确定性上升；国内需求不足，经济运行出现分化，重点领域风险隐患仍然较多，新旧动能转换存在阵痛，社会预期偏弱、风险隐患仍然较多。
展望2025年的中国经济，“十四五”规划收官，新的五年规划呼之欲出。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经济韧性强、潜力足、回旋余地广、长期向好的基本面不会改变。”
从长远和大势上看，我国经济发展仍然具有良好支撑和许多有利条件。从中长期来看，我国经济向好发展有基础有条件，发展机遇大于挑战、有利条件强于不利因素，支撑高质量发展的要素条件不断累积增多。
从两场重磅会议可以预见，2025年我国宏观调控将做好“加法”，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这既是提振经营主体信心和预期的现实需要，也是以系统多样性应对外部环境不确定性，持续增强经济内生增长动力的应有之义。
只要信心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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