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看电视剧《小巷人家》，其中有一个情节，男主角被抽调去阅卷，激动得不得了。
中断了十年的高考恢复了，男主阅卷回来，向邻居讲述高考情况，说到有一家几口同时参加高考。我当时便想起村里老张家，四姐妹同时参加高考的事情。
张庆山有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其中老大老二是双胞胎。老张因为没儿子，一直被自己父母和兄弟们轻看。村里人也对他说三道四，有人直接就叫他绝户头。
不管别人咋看咋说，老张却视闺女们为宝贝，给她们取名字都很大气。立勤、立俭、立平、立稳，勤俭平稳。而且，一直对她们的学业抓得很紧。
老张盼着闺女们能靠读书有出息。可是那些年，读大学靠推荐，推荐是有名额限制的。我们村两千多口人，十年中只推荐了两个中专生一个大学生。三个人都是有点背景的人，老张的闺女们，根本捞不着这样的机会。
姑娘们读完高中，就只能到生产队参加劳动，等着有合适的人家嫁了。虽然姑娘们和老张一样，不情愿这样的结果，现实却容不得她们有其他想法。
立勤、立俭两个双胞胎姐妹高中毕业开始，家里就没断了媒人。可是俩姑娘说啥都不答应相亲的事情，她们一直盼望着有机会能走出村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她们二十三岁那年，机会终于来了。
在县城水利局工作的堂哥给她们带来消息，说要恢复高考了。她们四姐妹都够条件，马上开始复习，说不定就能考出去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离高考时间只有一个多月了。她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认真复习了一个多月，同时参加了那次高考。
像《小巷人家》中男主说的一样，当年的考生们，基础知识差到让阅卷老师们惊诧不已。四姐妹尽管一直都很努力，但那年代的教学质量，她们也是没学到多少真正的知识。考完以后，她们都不敢确认自己成绩如何，只敢报了中专，竟然都被录取了。立勤中师，立俭卫校。立平、立稳一起进了农校。
四姐妹同时被录取，轰动了全村全乡。人们说，老张家这是烧了哪炷高香，竟然有了这样的好运气，土窝窝里一下子飞出四只金凤凰！
其实，让乡亲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面。
四姐妹毕业回来，成了县里十年以来的第一批知识分子。所以她们的分配真是一路顺风，老三老四两姐妹还都进了县直机关。
老大立勤也分配的很好，去了县里最好的小学城关一小。老二立俭分配的差一些，去了一所比较偏远的镇卫生院，但也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了。
除了立俭，另外三姐妹，还同时都带回来了对象，都是她们同一届的同学，各个长得英俊帅气。立勤对象与她一起进了城小；立平对象进了县直机关，立稳对象直接进了县政府大院儿。
村民们各个咋舌，有人夸老张家祖坟冒青烟了。有人反对，说祖坟冒青烟，应该小子们沾光，不能护佑丫头们。这几个丫头出息了，全凭她们的爹有远见。
再后来，让村里人更加羡慕的是，几个女婿个个厉害。大女婿做到了小学校长；二女婿是市里法院法官；三女婿某局中层，差点做上副局长；老四女婿最厉害，当到了副县长。
面对村里人的艳羡，老张显得非常低调。他很少主动与人聊到闺女们，也很少去城里闺女家走动。
几个闺女女婿，最让老张满意和放心的是大女儿两口子。
立勤夫妻在工作上都非常专注认真负责。立勤一直在一线当老师直到退休，教学质量，为人处世，都很受学生爱戴，受家长敬佩。而她丈夫刘老师，一步一步做到校长位置。直到退休，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被人诟病的问题。熟悉他们夫妻的人都说，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好老师。
老二立俭，老张是操过一些心的。立俭在镇卫生院做得不舒心，离家远，环境不好。她医疗技术没有机会得到多少锻炼提高，找对象也成了老大难，高不成低不就，二十七八了，都还没个着落。
老张对女儿们一向娇宠，看不得女儿受委屈。看到老二情绪越来越消沉，他有些担心。舍出老脸求助在市里毛纺厂有点权力的亲戚，把立俭调进厂里做了厂医。
开始毛纺厂效益还不错。在亲戚帮助下，她也顺利找了对象，是一名离过婚的法官。虽然男人是二婚，但好在没有孩子拖累。
可是几年以后，毛纺厂改制，厂卫生站取消，她这个厂医下岗了。后来她靠着丈夫关系，在一家小医院找到了工作，可是本就在卫校没学到多少真正的医学知识，参加工作以后，也没有多少实践的机会。她这个半吊子医生，在新单位成了边缘人物，一直混到退休，也没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
最让老张不省心的，是老三老四两家，他们表面看仕途顺利，但老张心里却一直有隐忧。
老张文化不高，因为喜欢读书看报，尤其喜欢看历史故事，他看问题很有一些独到见解。他觉得，如今大环境，官场不好混，稍不小心就可能惹火上身。因此，每次孩子们回来看他，他都明里暗里提醒他们千万小心谨慎。
有时候，事情不是仅仅小心谨慎就可以避免的。
老三老四两家，开始都混得不错，后来就真的都出了点岔子。好在都有惊无险！
最先得到升迁的是老四女婿。论能力，他是有些的。但最关键的还是省城里有掌握实权的亲戚。
他在政府大院儿待了几年，就被认命为农业局局长。几年以后，他升任了副县长。而且分管的都是重要部门。有人说是他会来事儿一把手看重他。更多的人说，一把手看重的是他的背景。
古语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此话永远不过时！不过，得道者在这样的时候，并不一定非得自己出手。你有了地位，捧臭脚顺杆儿爬的人就多了去了。
他这一上去，最先沾光的就是老三立平两口子。
立平两口子刚分配的时候，单位里还能高看他们一眼。但也就一两年的工夫，与他们同时高考出去的大中专生回来一大批，都充实到了县直机关。他们这中专生马上就像沉入湖底的沙粒，被彻底淹没得无人看得见了。
可是，四女婿刚刚当上副县长，老三两口子马上就被他们的顶头上司重用，说他们这样的人才不能荒废。于是，他们夫妻都在自己单位做了中层。
几年以后，三女婿即将荣升副局长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可是事情还没落到实处，四女婿那边出事了。
他那位省城亲戚到点儿退休了，而一向对他不错的一把手平调去了邻县。民间有种说法，官员平调就是前途走到了尽头。两座靠山同时卸了力道，没多久，四女婿就被审查了。
那些年他主管城建、地产这些热得烫手的部门，维系了一些关系，也得罪了不少的人。举报应该是从来没有中断过，而选择这个时候对他进行审查，大有“人走茶凉”的味道。
其实，自打四女婿做了副县长，老张就开始心神不宁了。他经常背地里嘱咐四闺女，官场有风险，千万要小心！
立稳被父亲说得也有些提心吊胆，她除了时刻提醒丈夫，还在背后搞了一些小动作。她的有些做法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据说，她竟然认了一个农村看香的老太太做干妈。家里无论大事小事每天请示干妈，有了干妈指点，她才敢放下心来。小事比如，家里要买花，她要请示干妈买哪种，摆放在哪里；大事比如，丈夫要出差，她要请示干妈，哪个时辰出去，走哪条路。
立稳是个没有多少城府的人。这些神神叨叨的操作，你私下里做做可以，但不该让外人知道，毕竟丈夫不是普通人。但她不，她做了还会说给那些她所谓的闺蜜听。
她忘记了，很多人是见不得别人好的。你混成了官太太，羡慕的有，眼红嫉妒的可能更多。那些表面与她亲密无间的所谓闺蜜，经常把她那些怪诞操作当作笑话讲给别人听。于是，关于立稳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话传得很广。
立稳的神神叨叨，没有起到护佑女婿的作用，但他以往做事谨慎却显出了作用。两个月的审查，不能说他没有一点问题，但没有伤筋动骨。审查结束，他调离了县里，平调到市里某区做了个闲职，熬了几年安全退休了。
就在四女婿被审查的时候，老三女婿马上跟着吃了瓜落。四女婿得势时他们沾了光，四女婿失势时他们马上跟着倒霉！
三女婿的事情，至今村里人不大知道详情，只听说好像是有人让他背了黑锅。说直白一些，就是上面的人出的问题，硬把锅扣到了他的头上。他找各级部门投诉辩解，无人理会。闹了几个月，直到四女婿都没事调走了，他也没能给自己争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就认死理的他，郁闷出了毛病，提前病退，两口子一起跟随独生女去了外地。
如今，老张已经九十出头的年纪了。老伴儿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他依然精神矍铄十分硬朗。
女儿家的第三代们都学业有成留在外地工作。女儿女婿退休以后，都跟随自己儿女异地生活。
老张被几个女儿轮流接过去养老，日子过得很舒适。但他说，住在楼房里不如自己那几间砖木结构的老房子接地气。他经常电话视频，跟自己也已经年迈的侄子们聊天。嘱咐他们帮他看护好他那座震后重建的老房子。他说，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回来，落叶必须归根！
作者简介
秋韵，河北人，现退休在家，喜欢讲述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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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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