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和阿香是坐着大乌龟走的，顺着滹沱河的流水一直奔向大海……”
老人们言传，上世纪初，在离县城二十公里滹沱河畔的杨家庄发生了一件大事。说是大事，却也抵不过日本鬼子烧杀淫掠这种骇人听闻的恶劣行径，但对于只有三十多户的杨家庄，却是天大的事。
这件事牵连了三家庄里的人，分别是靠打鱼为业的老杨家，编麻绳的老孙家，还有村东地主老耿家。本来三家没有亲属关系，也不经常来往，奈何住到一个庄里，见面都还过得去，没红过脸。
老杨家有个年轻后生，杨十八，虎背熊腰，嗓门大。叫十八并不是今年十八岁，而是因为他在家族的子嗣中排名第十八。
子承父业，十八从七八岁就跟着老杨在滹沱河上打鱼，无论是划船要领还是撒网收鱼，一气呵成，十分老练。卖鱼大方，从不缺斤少两。靠着父子俩风里雨里的经营，日子还算过得去。
本来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偏偏这天，风雨大作，老孙去庞家庄贩卖麻绳，一时三刻赶不回来。老孙泡在河里的苘麻挣脱石头的束缚，随着洪流四散开来，急得岸上的老孙媳妇和女子阿香直跺脚。
都说无巧不成书，恰在这时，刚刚收了网的老杨父子，看到乱作一团的母女心生怜悯，不顾倾盆大雨，撑起船拦截了百分之九十的苘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帮着挑上土坡。
母女俩瘫软坐在地上，心里盘算着怎么向老孙头交代，但回头一看，老杨父子大口喘着粗气，狼狈不堪。浑身尽湿的四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传递，十八吼破天似的说了一句：“走吧，别淋坏了！”相跟着，两两回家。
在一个庄里住着，有个大事小情的互相帮衬，情理之中。可自从这次事件后，阿香一有空就到滹沱河畔看浸泡的苘麻。说是看苘麻，不如说是看十八，只是情窦初开的她借此名义罢了。
一开始阿香感激十八的帮助，想当面表达感谢之意，可事情经不住反复琢磨，她从庄里的后生中开始盘算，哪个可以和十八匹敌。想来想去，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她发现每次想到十八，心就怦怦跳，小鹿撞怀。就连梦里也是十八健硕的影子，她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承认，她喜欢上了他。是那种暗恋羞于表达的情感。
阿香还是一有空就到河边看苘麻，眼睛盯着十八的渔船，十八偶尔搭讪几句，也就匆匆忙着撒网去了。不过，在打窝等鱼的时候，他还是回头盯着阿香看，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又闪电般躲开。他看她的眼神也发生了微妙、暧昧的变化。两颗心仿佛被某种魔力牵引着，在这滹沱河畔，越走越近。
阿香出神入化地想着，全然不知十八划船到了她跟前。
“阿香，想什么呢？”
“想你，你信不？”
“怎么会？你的阿哥会吃了你的！”
“才不会，俺不待见他……”
阿哥，十八说的是老耿家的独子，本名叫耿顺子，家境殷实，从小说一不二，霸道专横。
为什么叫他阿哥呢，这里面不得不提老孙和老耿的一段往事。
老孙贩麻绳之前在老耿家当佃户，租了老耿十亩地，约定每年秋后交租，差一赔十。老孙当时年轻气盛，十亩地被他经营得丰硕肥美，每年的租子也是足斤足两，不差分毫。
可老天有时候也捉弄人，一连两年天气大旱，滹沱河三次断流，老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无奈只好写了卖身契，把阿香卖给阿哥，给当时还在怀里的公子哥当童养媳。
阿香长到十三四岁，正值豆蔻年华的时候知道了此事，硬生生地逃回了孙家。也正好赶上打土豪分田地，老耿的土地被瓜分，还天天挨批斗，况且一看阿香还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逼迫老孙交出闺女。
但卖身契在民间的分量很重，再加上家道中落，阿哥娶妻也成了困难，就又拿卖身契说事儿，天天吵扰着把阿香娶过来。
阿香爱十八，不爱阿哥。阿哥身单力薄，惧怕十八。就怂恿庄里的狐朋狗友破坏十八的渔网和渔船。一开始十八得饶人处且饶人，不与他们斤斤计较。
但阿哥在一天晚上想要点着十八的渔船，这一下惹怒了十八。集结了家族众人去阿哥家讨说法，阿哥自知理亏，连夜逃到县城。无所事事，整日游荡在街头。却在和一群乞丐抢吃食的当口，被抓了壮丁，进了巡防队。
“青腿子，扛把子，来了抓，吓死妈。”这是街上孩子们传唱的“歌颂”巡防队的童谣。阿哥摇身一变，竟然飒爽英姿起来了，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各种国粹脱口而出。“对啊，我得娶我的未婚妻啊！”这是他入伍半年后的突发奇想。
扛着枪，带领三两个巡防队马仔，昂首挺胸踏进杨家庄。杨家庄沸腾了，都跟看耍猴似的盯着这几个人，族长对阿哥的态度恭恭敬敬，从族长九十度的弯腰能看出来。阿哥是冲着阿香和十八来的，他耀武扬威一番之后直冲老孙家去。
阿香还在岸边看十八，只不过这时候的看就是爱慕和喜欢了，不再是羞赧的不敢说的。十八也接受了阿香的爱意，两人早已私定终身，谈婚论嫁。
潺潺的河水流向东方神圣的大海，不回头，一直向东。阿哥带着人砸开了老孙的门，老孙战战兢兢叫着“耿大爷、耿司令”，阿香却不屑一顾，扭头不搭理他。
阿哥给老孙下了最后通牒，最迟一个月，就要上门迎娶阿香，老孙只得唯唯诺诺应承下来。阿香更加讨厌阿哥，遂跟家里说明已经和十八私定终身，非十八不嫁。
老孙知道说她不过，在煎熬了十天后投河了。悲愤交加，阿香和十八准备离开杨家庄，顺流而下，另谋生路。眼瞅着最后通牒的日子来了，阿哥也早就找人放出话来，非阿香不娶，正在准备行头聘礼。事不宜迟，十八和阿香在迎娶的头一天晚上扎进河里，不过，他们不是去送死，而是被一只硕大的乌龟接走了。
听说这只乌龟是十八撒网时放生的，知道他俩今晚的计划，特来营救。乌龟带着他俩一直向东，在一片冲击平原停了下来，两人继续新的生活。而阿哥的迎亲队伍被土匪抢了，阿哥也命殒娶妻的美梦中。
悠悠滹沱河，带不走的是一段段值得传唱的歌谣，阿香和十八的故事流传在滹沱河畔，这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它告诉世人：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简介
宋亚南 河北省献县人，毕业于河北工业大学，中共献县县委党校科员，喜欢读书写字，有作品刊登在《沧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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