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物化与物象化:马克思
经济学手稿研究
清华大学马克思论坛第63期
2024年9月26日,清华大学马克思论坛第63期顺利举行。日本一桥大学社会学部名誉教授、清华大学伟伦特聘访问教授平子友长先生应邀做题为《异化、物化与物象化:马克思经济学手稿研究》的学术讲座。本次讲座由清华大学马克思恩格斯文献研究中心主任韩立新教授主持。
平子友长教授是国际知名的马克思主义学者,日本马克思恩格斯历史考证版(MEGA2)编委会代表,历任日本哲学学会理事、日本社会思想史学会常务理事,曾在清华大学、柏林洪堡大学(Humboldt-Universität zu Berlin)、奥斯纳布吕克大学(Universität Osnabrück)任客座教授。
讲座伊始,在前期研究的基础上,平子友长教授结合《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和《资本论(1863-1865年手稿)》的有关文段,分析了“物象”(Sache)和“物”(Ding)的概念差异,并由此区分了马克思的“物象化”(Reification/ Versachlichung)与“物化”(Thingification/ Verdinglichung)概念:前者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化为物象之间的关系,伴随着物象的主体化(人格化)和人格的客体化;后者则指物象之间的关系进一步转化为具有社会自然属性的物(Ding)之间的关系,遮蔽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定的社会决定因素,使其呈现出自然化、永久化的特征。经过物象化与物化的进程,人与人之间的生产关系最终转化为体现社会-自然属性(物象化-物化)的事物(物象-物)间的关系。但需要注意的是,在马克思那里,物象化具有广义与狭义的双重内涵。狭义而言,指的是人的关系被转化为物象的关系的过程。而在广义上,物象化代表了从物象化到物化的整个过程。这里是在狭义的含义上进行的区分。
之后,他详细讨论了“物的人格化”(Personification of Things)问题,阐释了“物象化-物化”的另一个侧面。马克思将物象化和物化理解为“主体向客体的逆转和客体向主体的逆转”。人的物象化对应于主体向客体的逆转,物的人格化则与客体向主体的逆转相对应。人格化的概念具有双重含义。第一重含义是,物象被视为主体,在资本主义经济体系中获得了以生产准主体代理的身份控制工人的社会权力。第二重含义是,物象需要特定的个人代理来执行物象化-物化职能。马克思的人格化概念包括从第一层人格化(物象自身)到第二层人格化(物象的个人代理)的逻辑过渡。平子教授指出,通过理解“物的人格化”的双重含义,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运作机制。马克思将资本定义为“事物的主体化,主体的物象化,因果关系的颠倒”。人格化概念的逻辑过渡体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方法:从资本中推导出资本家,而不是从资本家中推导出资本。资本本身作为一种与工人相对的主体化-人格化的物象,资本家作为个人则代表了主体化-人格化的物象的主体性。
讲座接着聚焦于对“异化”与“物象化-物化”间关系的分析。平子教授认为,异化和物象化-物化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物象化-物化过程可以被重新表述为异化:物象化-物化是个人的社会关系以异己物的形式与自身拉开距离并独立于自身的过程,当这一过程被重新定义为个人的联系自身的行动与作为异己物的客体的活动时,就可以被重新表述为异化。
因此,异化具有广泛的概念有效性,不应仅仅局限为早期文本中的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异化劳动。平子友长教授结合马克思后期的“异化”(Alienation)理论阐明了这一点。基于对《资本论》手稿的分析,他指出异化依然是马克思在后期阶段的方法论关键概念。异化标志着劳动力与其客观条件之间的最基本的关系,过去的劳动被设定为资本与活劳动相割裂。工人将客观劳动条件(劳动手段、劳动材料和生活资料)视为异己的和敌对的对象,过去的劳动产品以客观劳动条件的形式拥有社会力量并对工人的活劳动加以支配。异化还创造了资本对工人的特殊的社会权力形式。平子友长教授总结了后期马克思异化理论的基本框架。首先,异化表征活劳动对过去劳动的屈服,异化的定义不需要资本家的存在。第二,异化理论的关键词是alienness(Fremdheit)或alien(Fremd)。根据定义,这种异化概念代表了过去劳动与活劳动之间的异化关系,不应在人的意义上被理解。第三,异化并不等于剥削,而是指向一个更深层次的基础,即活劳动与过去劳动之间的整个基本关系。第四,异化与物化-物象化不可分割。异化预设了物化-物象化,物化-物象化在另一方面也预设了异化。平子友长教授还论述了异化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的具体表现。
最后,平子教授以生息资本为例,进一步论述了物化问题。他认为,物化具有如下标识。首先,促成特定经济形态出现的中介过程或关系的消失;在此基础上,关系的决定因素转化为社会自然属性;进而,作为关系载体的物象(Sache)转化为作为属性载体的物(Ding)。马克思的“生息资本”(Interest-Bearing Capital)概念是物化的一个经典案例,亦有助于我们理解物象化与物化概念的差异。生息资本指的是作为资本借出的货币,它在一定时期后带着附加值返回并可以重复这一过程。在商业资本中,利润似乎仍然来自一种社会关系,而在生息资本中,它似乎来自物(Ding)本身,即来自“事物本身固有的属性”。后者表征着物化进程,即将物象化的关系或运动固化为物的属性。在生息资本中,资本与工资劳动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的根本对立被抹去了,资本主义生产的神秘化在这一物化进程中达到顶点。
讲座结束后,清华大学哲学系韩立新教授,陈浩副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魏博讲师,清华大学哲学系孙佳博士等与会师友,就《巴黎手稿》时期“异化”概念的理论层次及其与后期思想的联系,物象化、物化和异化之间逻辑上因果关系,物象化-物化理论的逻辑层次及其与“物的人格化”的两重含义的对应关系,如何理解“最高度的物象化”阶段的“资本的无概念的形式”等问题与平子教授进行了交流。
在回应环节,平子友长教授指出,马克思的物象化-物化概念及其晚期异化思想,虽然是他的经济学研究的结果,但这一思想的基本特征在巴黎时期就已经具有了“本能性”的基础。关于物象化、物化、异化的逻辑顺序问题,平子认为,《资本论》既有逻辑顺序,也有历史顺序,这两个顺序导致了三者间的关系看起来像循环论证,但如何解决这一问题仍有待进一步的考察。关于物象化-物化理论的逻辑层次,他指出,这可以展开为三个逻辑层次,其中,第三个逻辑层次表征着已经物象化和物化的生产关系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运行。而“物的人格化”的两重含义与物象化-物化理论的逻辑层次具有理论对应关系。“物的人格化”的第一重含义与物象化-物化理论的第二个逻辑层次相对应,第二重含义则与第三个逻辑层次相对应。关于最后一个问题,平子友长教授指出,虽然我们能够在生息资本中明显地看到“资本的无概念的形式”与“中介的消失”,但生息资本的表现形式,与其说是最高度的“物象化”,不如说是“物化”。因为“物化”是三个层级中程度最深的层级。此外,我们还要从剩余价值生产、资本主义竞争等角度展开对于物象化现象的剖析。
本次讲座在现场师生的热烈掌声中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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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马克思恩格斯文献研究中心
Center for Marx-Engels Literature Research, Tsinghua University
撰稿:刘天语、潘宇昂
照片:刘天语
排版:刘天语
审核:韩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