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嵌入式养老服务，哪些社会组织有机会？

问：当前，在社区养老服务领域，社会组织进入的门槛高不高？

王艳蕊：

这个问题类似“小马过河”，每个人感知不一样，但我觉得门槛不高，目前做社区养老是有利的机会。创办机构和开小公司、做小餐厅等差不多，并没有特别严格的限制。我要说的是，这是一个利润率不高的领域，但好就好在，社区养老服务可以有持续的收入，机构和团队可以持续生长。

在整个经济社会中，尤其是不确定的环境下，养老其实是一个非常确定的行业，面对扑面而来的老龄数据，服务机构的增长量是不足的。

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的养老服务走的并非是纯粹慈善的路径，而是更契合社会企业的模式。面对老龄化问题，我们为老年人群体提供服务，不以利润最大化为目的，而是成为公共服务的一部分。

问：什么样的人适合进入这个领域？

王艳蕊：

养老这个行业，门槛低，但要做好不容易。例如照顾老人，家政服务员也在做，作为一个照顾者，如何体现专业性？这就需要学习，真正体验老人的状态，就拿为失能失智老人提供洗澡、喂饭等专业服务来说，你是否愿意伸手去做，不怕苦、不怕累？这很重要。

我认为，能扎根这个领域的人，要对老人有先天的共情，要有吃苦耐劳的精神，而且能坚持。要靠一点一滴的服务获得老人的认可，还要能吃苦抗压、忍受委屈和质疑。

问：社会组织参与社区养老，目前有哪些主要收入来源？

王艳蕊：

目前，社区养老服务以老人付费为主要收入来源，当然，政府会提供如房租、床位、购买服务等支持。目前，国家也在推长期护理险，未来可能成为机构收入来源。

问：社会组织参与社区养老的前景如何？

王艳蕊：

从社区慈善角度看，社会组织的规模和体量较小。目前，不少国企正在进入养老赛道，民营商业机构前两年脚步暂缓，但也看到了该行业的长期性，未来有可能返场。除了城市养老，农村养老目前面临的问题更大，国家加大投入，社会组织就是承接服务的一方，可以探索有质量的服务。确实，养老是长期主义的行业，虽然利润率不高，但能吸引部分社会力量进入。

今年，国务院发布了聚焦银发经济的1号文，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也提出要发展银发经济，养老服务业发展机遇非常多。从即将退休的备老群体到临终群体，年龄跨度为50岁到90岁（左右），长达40年的周期中，蕴含着巨大的服务需求量，有开辟各种赛道的可能性，这些都是蓝海。

高端服务、普惠服务……这个领域需要更大的服务增量，需要百花齐放。因此，未来，社会组织进入该领域有很大的发展机会。

问：刚才提到的“各种赛道”，能否举例说明？

王艳蕊：

比如赋能型老年教育，推动老年教育由低层次“娱乐型”向高层次“赋能型”转变；又如临终关怀、独居老人照护等。未来会有更多商业或社会服务模式诞生，推动养老问题的解决。

问：近年来，从国家到地方发布了不少相关政策。目前，社会组织、社会企业等可以享受到哪些政策红利？

王艳蕊：

首先，我们确定是有红利的，例如，开办养老机构可以享受建设补贴、税费减免、床位补贴等；其次，各地情况不一，能享受到何种红利或者享受红利需具备什么条件，要根据实际情况判定；最后，各地政府会在国家基本养老服务清单（编者注：即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关于推进基本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意见》，包含物质帮助、照护服务、关爱服务等三大类16个服务项目）的基础上，不同程度地推进政策。当然，在产业化推动方面，更需要市场力量。

我要强调的一点是，如果只是为了拿政策红利去做社区养老，是走不远的。

问：当前，民政部提出要大力发展社区嵌入式养老机构，哪些社会组织有机会？

王艳蕊：

乐龄就是嵌入式养老机构。社区嵌入式服务就是将各类服务资源例如超市、菜场、养老院、幼儿园等嵌入到社区内部，形成“服务就在家门口”的便捷模式。例如，老人走路10分钟就是极限，那么就根据这个距离布局服务资源。我们的经验是，如果在社区布局点有养老服务点，且社区老龄比例达到一定程度，养老需求完全可以满足一个养老站点的运转。

我认为，具有社区资源、与政府保持合作的社会组织在嵌入式养老服务方面具有优势，他们能得到免费的房屋或空间，争取到装修改造的政府资金，以公建民营的方式参与运营。养老机构前期成本低，后期运营压力就会降低，收费标准可以普惠，更易满足大众需求，运转良好的机构有可能在社区内创造一个小型的、营收平衡的闭环模式。

问：“乐享银龄社区居家养老综合解决方案”提供了什么样的社区养老解决方案？与商业养老解决方案有何不同？

王艳蕊：

乐龄用普惠价格提供专业服务。第一，我们希望服务普通收入群体；第二，我们要提升专业度；第三，我们要给员工稳定的待遇。我们希望在运营中精准把握这几个方面的平衡点。

我们很强调自我“造血”。我们不是纯商业机构，不会只追求利润，但是通过企业化运作能够提高服务质量和专业度，因此又不是纯公益模式。所以，我们的“综合解决方案”偏向社会企业性质，在公益、商业、政府之间的地带生存发展，整合各方面的资源，追求可持续发展。

问：现在乐龄都有什么业务？

王艳蕊：

我们有养老照料中心（相当于养老院），也有社区养老驿站，都会嵌入老旧社区之中，可以长期和短期入住，我们提供专业照护服务。我们还有日间照料、老年餐桌、老年助残、助医陪同、上下楼出行、上门助浴、短期上门陪护，等等。

问：的确是种类较多。都是收费项目吗？

王艳蕊：

是的。比如，入住机构的老人，我们根据身体状况评级，从0到4一共5级，4级是最重度的，服务收费标准约为170-190元/天。上门助残、助浴等服务也是根据老人身体状况评级确认价格，例如上门助浴，要派1人还是2人、是否需要带床上门等，不同情况收费不同，价格从200元/次到300元/次不等。

服务种类比较多，因为需求比较复杂，所以收费标准不能一刀切。

问：提供服务的都是乐龄自己的员工吗？

王艳蕊：

以全职员工为主，我们现在全职团队有60多人。当然，老人有清洗油烟机、修脚等需求，也有合作团队提供服务。

问：多元化服务供给，是根据服务对象的实际需求去设计价格、产品。

王艳蕊：

对。我们不是用互联网思维做社区养老。在社区，你要陪伴在老人身边，成为日积月累的服务提供者。老人随时会有需求，例如要吃饭、要去医院、要照护、要入住机构等，我们的服务不“专”，而且很杂。当然，服务本身要有专业性，例如为失能失智老人提供吃饭、助浴等照护，需要专业人员和专业方法。

我们的服务产品，更强调针对老人衣食住行等需求提供社区服务，而非实施某个项目的概念。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什么都要做。陪伴在老人身边，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这就是社区养老的核心。

问：老人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如何下单的？

王艳蕊：

我们就在他们身边。我们在社区内有站点，而且也在执行政府购买服务项目，例如空巢老人帮扶等项目。一个8000人的社区，按照25%-30%的老龄化比例，就有2000余名60岁以上老人，重度失能者可能有一两百人，只要挖掘身边老人的需求并提供有效服务，就足够养活一家机构了。

问：从公益到商业，乐龄走过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王艳蕊：

乐龄很强调自己是社区的一份子。创办之初，我们积极争取基金会项目资助志愿者队伍开展活动，包括过年过节给老人表演、义务理发、改善社区环境等，积累了一批志愿者资源。

纯志愿服务状态难以持久，我们引入专业社工，有引导和激励，协助志愿者开展稍具专业性的助老服务，持续发展。

随着各项活动深入展开，我们开始提供一系列专业服务，形成了目前的综合解决方案，打造了服务体系。

所以，这条社区养老的发展路径，是层层递进的过程，并不是说做好某一部分就能成功，它是一个社区综合服务的概念。

问：尽管服务是综合的，但如你所说，老年群体也有很多种类，乐龄有重点服务的群体吗？

王艳蕊：

不同的养老机构，定位不一。例如，有的养老机构主要提供助餐服务，有的提供旅居服务。乐龄的定位是以服务失能失智老人为核心的。

我认为，每家社区养老机构要有“大社区”概念，关注全人群，但一定要结合老年群体的真实需求找准机构的定位。机构可以开展收费服务，毕竟，完全的免费并不能带来真正意义上的可持续模式。

问：你对社区慈善怎么看？

王艳蕊：

社区慈善是社区发展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可以让社区更有温度。刚才我们提到的老年志愿者队伍和居民捐赠，可以建立人与人的关系、建立人的价值观，这一点其实是很多商业机构不太能理解的。

总体来看，这些年的社区服务更强调专业化和市场化，对人和人关怀的部分重视不够。社区慈善可以重新塑造社区，应得到充分重视。在它的基础上，我们需要社区商业、社区专业服务、社区可持续发展。

问：如何协调社区资源发展？

王艳蕊：

这一点特别重要。在“大社区”概念下，养老服务机构要与利益相关方处理好关系。我们追求可持续发展，不能一味地靠政府购买服务资金，但是绝对不能脱离政府。该拿的资源必须拿，例如免费的场地、相关补贴等。与政府没有良好的关系，养老做起来会很难。

乐龄与政府相关部门、社区居委会、银行、邮局、物业、社区便利店甚至门卫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当一些特殊老人需要帮助时，居委会往往会找到我们，推荐我们的服务。

问：乐龄旗下已成立乐龄老年社会工作服务中心、乐龄养老服务中心、乐享银龄养老服务公司3家法人实体。是否实现了“造血”？

王艳蕊：

乐龄其实是社会企业模式，服务性收入（也就是服务对象付费）占比约65%；政府补贴和购买服务占比约30%；基金会和爱心企业捐赠约占5%。过去几年比较稳定，我们实现了微利。除了这3个法人身份，我们最近又成立了一家公司，主营老年用品，为社区提供服务。我们也在探索更多收入来源，例如助餐服务，原来只做老年餐，现在想扩展至社区餐。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因此应探索更多发展的可能性，增加收入来源。

问：现在发展比较稳定，是否尝试扩大规模？

王艳蕊：

团队一直制约着乐龄的发展。我们是规模较小的民营机构，自己挣点钱，滚雪球式地发展。这几年，我们计划扩大规模，却发现自身能力不是特别强——员工大多都是从一线服务中成长起来的，运营经验和能力相对不足。因此，我们放弃了“直营”，选择与伙伴合作，提供咨询和指导服务。

问：乐龄在北京探索的经验，能否输出到其他一线城市甚至二三线城市？尤其是县域（城镇与乡村）？

王艳蕊：

我们正在辅导内蒙古自治区、广东省的几家县域机构开展社区养老服务。不同地区的特色以及当地服务机构的分布比例是不同的。

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的一家机构做小规模服务，面向的是重度失能老人，其实收费标准比我们还高，但入住率挺高，机构运营得可以。我们发现，这个群体有付费能力，当地缺的是具备专业服务能力的机构。即使在北京，收费比乐龄稍高又没有达到特别高端的依然有庞大的需求量。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专业照护服务的缺乏。仍以失能老人服务为例，很多地方无论是公办机构还是公益机构都提供不了专业服务。因此，无论是几线城市，有质量的专业服务一定存在市场。

民营机构和社区服务机构，真正要做的是抓住需求，定位真正的客户群体，用专业服务获得发展机会。

所以，回头看这个问题，乐龄的经验与模式输出不能“一刀切”，而是要看当地老年群体的具体需求、服务设施分布情况、服务专业度等情况。

问：仅靠一家机构的探索难以解决养老问题，乐龄是否会联合更多力量？

王艳蕊：

如前所说，老龄化问题的解决，需要开辟更多领域和赛道。今年，我们新建了一个“乐LINK养老助推器”工作室，链接学界和实务界，加强倡导和技术推进，希望发现更多创新手段和解决方案，推动老龄化问题的解决。我们这样做，跳出了乐龄原来的组织框架，更像一个平台型机构，去推进诸如老年食品、老年教育等从研究到实务的转化。

我自己最初做环保倡导，发现没怎么解决社会问题，于是投身具体服务，和团队探索出了社区养老的综合解决方案，但它只是一种解决方案。如今我再次回到倡导，希望与业界有更多探讨，发现更多创新解决方案。

排版｜徐文力、季拓

审核｜史成斌

说明：本文转载自“南都公益基金会”微信公众号，原标题为“民政部鼓励嵌入式养老服务，哪些社会组织有机会？”。分享人：王艳蕊，北京市石景山区乐龄老年社会工作服务中心创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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