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不再关心奥运,源于对现实的清醒认识: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体现,除了体育,还有经济、教育、医疗、养老、就业、食品安全、消费包括负债水平,等等,样样占比都很重要。除此之外,即使不看奥运会,也料定中国队是辉煌的,这种毫无悬念的心理暗示,或许是人们不关心奥运的另一个原因。
举一国之力争夺金牌,是多年来事关荣誉的大事业,为此,国家体育总局形成一套严密的选拔和训练机制,并配备了规模性的资金保障。陈梦16岁入选国家队,她父亲说,孩子十年来回家的时间总计不超过一个月。这种高强度封闭训练,哪一个运动员不是教科书式的典范?就算AI机器人也未必能达到他们的动作标准。
当我得知很多国家的运动员并不是国家投资“培养”,而是“散养”在社会各个领域的工作岗位上,并不以参加运动赛事为生;当日本小孩那种令人吃惊的跳马训练画面,深深刻在我脑海三年多时,我不禁想,在这样非举国体制下成长、以磨练不屈意志为目的的“运动健将”,他们站在奥运会上,会把全部的竞技意义归结于一枚金牌吗?
日本小学生跳马视频
这正像杜普兰蒂斯的撑杆跳极限,是6米、6米15、6米25、是天空,而不是小小的金牌。
杜普兰蒂斯出生于体育世家,在几个特长运动中最终选择了自己喜爱的撑杆跳;他出生在美国但却选择代表母亲的国家瑞典参加奥运会,他的选择和成绩让人看到,一个运动员的重心,是追求体育竞技,代表哪个国家无关紧要。
陈梦打赢孙颖莎,不仅回击了“饭圈文化”,十余年苦练、身怀绝技的她,无法按照他人的意愿或安排对待奥运决赛,正是这份毫不留情,维护了一次体育精神的尊严。体育精神与个人心愿合二为一,然后才是国家荣誉,这就站在了正常的人类视角和健康的体育竞技立场。
中国网球选手郑钦文拿到了一枚金牌,成为我国奥运史上首位获得网球女单金牌的运动员,但比这枚金牌更重要的是,她无编制也无工资,但却凭借对职业网球运动的热爱和天赋,跻身《福布斯》年度体坛收入最高的女运动员榜单,这让人看到了体育运动市场化,在任何一个国家都值得通行和倡导。
2012年西班牙的一场长跑赛事中,肯尼亚选手阿贝尔·穆泰距离终点线只有几英尺,但因为赛场指示牌引导有误,他没到终点就停了下来,误以为自己完成了比赛。紧随其后的西班牙选手伊万·费尔南德斯,意识到穆泰还未到终点,于是大喊让他继续跑。穆泰不懂西班牙语,浑然不知,费尔南德斯只好将穆泰推进终点。
赛后记者问费尔南德斯:“你为什么这么做?”
费尔南德斯说:“我希望我们的社会,是大家互相推动、互相帮助,赢得胜利。”
记者追问:“但你为什么让肯尼亚人赢呢?”
费尔南德斯说:“不是我让他赢,而是胜利本来就属于他。”
记者说道:“但你本可以赢的!”
费尔南德斯回答:“这样的胜利有什么价值呢?这枚奖章能给我带来什么荣誉呢?我的母亲会怎么想呢?”
到手的金牌并非万金之重,母亲眼睛里流露正直、诚实、善良、温暖的人性之光才更有份量。
汉布林与阿戈斯蒂诺她们不渴望金牌吗?但在对手发生意外时,她们关心的是人,展示了高于金牌的高尚品格。赛后,美国与新西兰媒体报道了同样标题的新闻:“体育精神站在了奥利匹克的顶端”。
历届奥运会最令我动容的是,70后女子体操运动员奥克萨娜·丘索维金娜,为了给身患白血病的儿子赚取医药费,分别代表独联体、乌兹别克斯坦和德国,连续20多年(国家队职业生涯33年)征战包括奥运会在内的各项世界大赛。直到今年6月,49岁的她因意外受伤无缘巴黎奥运会。令人欣慰的是,她在告别2021年东京奥运会的赛场后,儿子终于痊愈并考上了大学。
丘索维金娜在为儿子筹款治病的现实面前,很难说参加比赛是为了争取金牌、为了站在领奖台上听国歌。但这位老将顽强的生命信念,展现出超越体育竞技、超越国别和国家荣誉、散发着远远盖过金牌荣耀的母性大爱,赢得了世界的尊敬。
在体育竞赛中,重视金牌和重视体育是两件事;争取荣誉和强健体魄是两件事;战胜对手和体育文明是两件事;哪一件是根本呢?这些运动员所在的国家,未必以体育强国为荣,这些运动员的赛场表现,让体育竞技本有的立场和精神不再隐蔽,即:先人类、再种族、后国家。
什么是体育强国?
如果孩子们体育课的比重就像文化课一样,如果青少年做迎体向上都轻松自如,如果清晨的街头总看见奔跑的中年大叔,如果职场女士走两公里路健步如飞而不选择开车,如果城市体育场都是挥汗如雨的身影而非紧闭的大门,如果参加奥运会的重头是个人而不是国家这个大块头,如果观众在观看奥运会时丝毫不为社会隐疾而担忧,这个国家就算没有金牌,也拥有正常健康、不容小觑、充沛丰满的体育活力和精神!
这就是体育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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