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脱掉外衣、支愣起高傲的头颅、赤足踏在校园的地板上,她已经做好从容的准备。她是为伊朗女性争取平等的铿锵玫瑰、为人类的另一半反抗黑暗的巾帼英雄、为众人抱薪赴风雪的德黑兰女神。勇者孤行,犹如天空最亮的那颗星,照亮伊朗人心头压抑已久的渴望。
巴列维时代摘下的头巾,就像拆掉的裹脚布,不该再回来。
我有一张嘴,不让我说话、那我也不要吃饭;我有属于自己的身躯,不让我摘下头巾,我就连衣服一并褪去。这并非随心所欲、任意妄为,这是行使拒绝被他人操控的权利,这是不想做什么就不做的自由。哪怕只拥有片刻,也要向着天空呼吸呐喊;哪怕是迎面而来的危险和代价,也毫不畏惧,在所不惜。
有留言说,这不值得。
言下之意,人在围巾里能露出嘴吃饭就可以了。习惯了……就……,这种句式很有意思,几乎可以用在所有的人生场景中。
是的,好的习惯,能让人精进,值得遵循。恶的习惯呢?
习惯了戴头巾,就能适应不许出门的规矩;可有的人认为,摘下头巾才是人的本来面目。
习惯了口罩,就能姑且在封条里的楼道;可有人偏偏认为这并非唯一做法,明明可以更人性化。
习惯了鼠头鸭脖、食堂臭肉,就不得已选择了送饭;可有人认为送饭只会纵容坏人更加卑鄙无耻、肆无忌惮。
习惯了缠足,就不怕疼痛不怕屈辱,就琢磨出保持小脚的极端方法,甚至造出合适的鞋履,还能以此为美,形成幸福的闭环。习惯了……,就能适应不合理、不平等、不公正的规矩和生活;然而有的人,习惯了自由、平等、文明,就不能容忍、苟且和视若无睹。
缺乏质疑就会乐于习惯,缺乏反抗就会轻易服从,甚至自愿被捆缚。而有的人,天生有个不屈的灵魂,不接受被迫的习惯。谁被迫习惯,谁就被规禁;谁让她被迫,谁就想操控她。德黑兰阿扎德(阿扎德:伊朗语,自由的意思)大学的这位女生,勇敢地放下了一种毫无卵用的习惯,在微不足道的校园一角,立下了一尊闪光的自由女神。
头巾很小,但自愿与被迫的区别很大。一块自愿带上的头巾,必然展现五彩缤纷的颜色、自由招展的气息;一块被迫戴上的头巾,只会变成一种屈辱的标记、封套自由精神的枷锁。
有留言说,她有勇无谋。
有的人自己付出代价,却发出照亮别人的光,勇者孤行,却肩负千百万人的希望。有的人,看别人付出代价,指指点点,用嘲笑掩饰自己的懦弱和卑污。
人类每冲破一道枷锁,都有这样发光的孤勇者争取、付出;文明每向前迈进一寸,都因不惧邪恶的凡人英雄负重前行。
德黑兰的这位大学生,迈出平静舒缓的步伐,每一步都与知识和学历无关,但却无比的靠近真理。她明白一块头巾不会阻碍人类的宗教信仰、一块头巾与世界文明的距离。她褪去遮蔽躯体的外衣,也摒弃了禁锢自由的枷锁,她独行于匆忙而麻木的人群中,像一位不肯屈服的高贵天使,让伊朗人看到:
摘下头巾,天地没有塌陷,一切安如磐石;脱下衣服,男性没像野兽般失控的扑上,他们毫无反常行为;裸露皮肤身体,也并没有惊动神明,而是吃那口饭的道德警察;凭自己的意愿穿戴衣物,是人类最自然、普遍、平常且文明的生活风习,这与所谓西方文化观念的侵蚀毫不相干。
有人说,如果伊朗所有人都不管那些着装约束、都这样释放自己,结果会怎样?
如果真能这样,我想用老子的一句老话说:“民不畏威,则大威至”,下一个孟加拉式的梦想就会降临。当更多的人都不管那些着装约束,坏人就不再被惯着;当牛羊都挺起头上尖利的角,狼就得跪下去!
人类的一半,以神为名,把另一半当作异类去围禁时,这名女生不习惯、不甘愿、不纵容,因为这并非神的旨意,而是人的野心、人的干涉、人的禁锢和羞辱。
这也许是她第一次在公众场合取下头巾,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但她一定会让伊朗人记住,德黑兰阿扎德大学,这座以自由为名的大学,曾经有一位孤勇者,为生而为人的权利、自由放下过尊严;她播散的勇气和光芒,照亮过千百万伊朗人。
这样的女性,在伊朗不是第一位。我相信也祈祷,这位女大学生一定会平安无恙,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