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的故事
她足够幸运,遇到一个心意相投的长沙伢子,结婚生子,生活温馨、平凡。纺织厂不可避免地衰落,她不抱怨,站柜台、做销售,依旧勇敢生活。这是万千纺织人家的缩影,如果拍成电视剧,即使不够精彩,一定足够温暖。
激情与温情共同编织的“旧时光”
《小巷人家》火了,没有狗血,甚至没有什么戏剧冲突。有的,只是纺织人家的家长里短、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还有,一代人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晴朗冬日,我们跟随这位老纺织人去寻找那些过往的纺织岁月,探访“小巷人家”。
▲老厂运动会
曾聚集着六家纺织厂
2019年,西长街城市更新启动,老街时间按下了快进键。老建筑披上新装,曾经的厂房变成酒吧、电竞酒店、咖啡馆、韩料日料店……老街,变得年轻时尚,也变成了年轻人喜欢的网红打卡地,他们在此拍摄日韩风的照片,在社交媒体发文:好韩!好出片!
西长街作为纺织业集中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民国时,西长街就是长沙手工染织作坊的集中地。新中国成立后,传统的染织商号、作坊,经过公私合营,六家纺织厂(长沙红卫织布厂、长沙手帕厂、长沙绒布厂、长沙制帽厂、长沙华湘织布厂,以及长沙纺织厂驻河东办事处)几乎占据了整条西长街。从数量来说,这条不足600米的老街,集中了长沙六分之一的纺织企业。
“这里就是华湘纺织厂,生产床单布和白坯布。1979年与长沙印染厂等单位组成长沙第二纺织印染厂,迁往河西茶子山。”李蔚霞指着西长街的中山西路口一处高楼说。我想,此刻他脑袋里的老地图和回忆,一定覆盖了这些高楼大厦。
▲长沙红卫织布厂、手帕厂、绒布厂、华湘织布厂四厂联办七二一大学首届毕业师生留影
华湘纺织厂,生产床单布和白坯布;绒布厂生产贡呢、各色平绒、灯芯绒等;红卫织布厂主要生产中厚型色织布,在历次全国色织布花型设计比赛中多次获奖,在全国色织行业都小有名气;长沙手帕厂的鹅牌手帕,成为一代长沙人的记忆,“厂里有赵政明、李元善、胡慰曾等一批湖南知名设计师”。四家纺织厂算得上是兄弟单位,1975年,联合开办了“七二一”职工大学,李蔚霞就是第一届学员。长沙制帽厂是个集体企业,生产各种帽子,一线工人的工资一直采用计件形式,多劳多得,七十年代,技术熟练的工人工资可达百元以上,在西长街企业中工资最高;长沙纺织厂驻河东办事处并不生产,作为河西长沙纺织厂原料的转运站,“橘子洲大桥修通,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就撤销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西长街的国营、集体纺织厂陆续退场,更为自由的水产市场兴起。西长街的纺织时代落幕了。
▲长沙手帕厂生产的手帕
女工“特别能吃苦”
老街改造,硕大的“红卫织布厂”招牌又重新被挂在西长街14号,好奇的人们忍不住走进去,却只见一座荒废的老厂房。招牌,更多的是一种纪念。
走进这栋两层清水红砖楼房,像穿越了时空,一楼空置着,还在保护与开发中。二楼是办公区,留守的工作人员见到李蔚霞这位昔日的老厂长,激动不已,很快就成了一场“忆苦思甜”会。
“哎,时间过得可真快,那时西长街热闹啊,人挤人,板车都走不动。”负责人张鹏说着,打开文件箱翻找织布厂老照片,只可惜,找出来的照片多关于老街改造。1989年进入织布厂的张鹏,也不觉间过了知天命之年,“要是当初选择去做别的,现在会是什么样子?”织布厂的浮沉,总让他不由思考命运。
除去回忆滤镜,红卫织布厂当年依然称得上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小社会。有俱乐部、厂婴儿间(24小时哺乳室)、幼儿园、医务室、职工业余学校、厂图书室、厂理发室、澡堂、食堂。还有管弦乐队、电影播放员、球队,每月一场舞会,放几场电影,重大节日或年末举行文艺演出或晚会。在土地有限的西长街,这样的完整配置并不多见,而它们无疑充实了无数工人的青春。
不过,织布厂的工作却并不像外人想的那么轻松。“轻工不轻,说的就是纺织行业。”李蔚霞学徒期间当过挡车工,挡车工一人要照看五台多臂多梭织机,需要不停在织布机间穿梭检查,处理线头、拆布,一刻不得闲,一个八小时班下来,要走十几里路,还要忍受织机噪音和棉尘。“所以,长沙的年轻妹陀都不愿意进纺织厂。”纺织厂的女工多是来自宁乡煤炭坝、郴州、永州等地的厂矿子弟,“能吃苦”。她们通过招工进入城市,在嘈杂的织机声中不断提高嗓门,与喧闹的西长街融为一体,大多数人通过婚姻,成为了真正的长沙人。令老厂人遗憾的是,织布厂没有在最辉煌的时刻建立自己的小区,那些昔日工友们散落在长沙的各个角落。
▲长沙红卫织布厂墙上的纺织女工雕塑
裕湘纱厂的女工,
长沙纺织厂(裕湘纱厂)的工人们比红卫人幸运。在纺织厂整体搬迁后,他们依旧可以聚在一起怀想那段难忘的青春岁月。岳麓区银太社区,因裕湘纱厂更名后的银太纺织有限公司而得名。人口约8000人,裕湘纱厂的退休职工大多居住在这里。
▲纺织厂女工
1958年招工,她们不约而同进入裕湘纺织厂。“之前的两年是学徒,没有工资,只提供食宿。”尽管如此,她们依旧感到骄傲。肖运华还未正式进厂在外参加培训,父亲就写信给她说,纺织厂热闹得很,起码有六七千人,下班的时候人山人海。
作为当时湖南最大的纺织厂,裕湘纱厂有托儿所、幼儿园、子弟学校、医院、食堂、文化宫。“孩子上幼儿园以前放在托儿所,我们太忙了,中午吃饭就45分钟,喂奶只能抽空。孩子太多,托儿所的老师照顾不过来,有时孩子尿一身,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可怜。”尹伯云说,好在工友们相互照应,才得以应付那些忙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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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然时序同呼吸
文字|唐兵兵
图片|朱辉峰 李蔚霞
微信编辑|顾畅畅(实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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