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中国地理三级阶地的滚滚红尘之上，是大湘西。这是一个气质迥异于我们的异世界。这种差异，来自于不同的山水和不同的人。它的山水里有喀斯特岩溶地貌和石英砂岩峰林形成的中国山水画原本，它的众生里，有无数历史上来自不同族群的避难者和隐世者。它是金庸小说里的仙侠世界，是《阿凡达》里的潘多拉星球；更是沈从文精神世界里那个“内心从容的故乡”。它遗世独立，自带仙境气质。![]()
深远的武陵山区，是中国地理上一个巨大的庇护之地。
战乱造成的动荡迫使人们来到了远离纷争的山区。这里因此到处流淌着古代民族躲避战祸归隐田园的传说。
![]()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桃花源，然而，我们终须有一个地理上的理想国以为寄托。
从常德市区出发，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就可到达桃花源。桃花源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深隐于大山之内，它的周围只有浅山。然而就是这浅山和沅江组成的山水，成为了古人心中理想国的一个范本。![]()
全球华人心灵的故乡——中国桃花源。组图/常德市委宣传部供图
在桃花源旅行，并不是要寻找名山大川，而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心境。
那些过于险峻奇丽的大山，其实并不适合人类居住，那些有山有水有耕地的地方，才是人类身心栖息的乐土。桃花源浓厚的生活气息，来自于遥远的时空。![]()
组图/常德市委宣传部供图
落英缤纷之中，阡陌纵横，茅舍依然朴素。登临桃花山，俯瞰沅江和桃花源，山河之美，尽收眼底。在桃花源，关于陶渊明的故事最多，陶渊明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他的隐，不是消极避世，而是要寻求一个心中的理想国，这也是历代知识分子所追求的人生意义。![]()
桃源县的南部山区，沅水流经乌云界。这是一个听起来沉郁辽阔的名字。
乌云界没有乌云，它是一片森林，这里有着华中地区面积最大、保存最完整的中亚热带常绿阔叶原始次生林。![]()
图/常立军
山是河的源头，发源于乌云界的河流有四条，即水溪、澄溪、大洋溪和夏家溪，它们最终都汇入了沅水，成为沅水重要的支流。
穿过丛林密布的乌云界是一次极为有趣的旅行。只沿途的植物，就足以让我们感受到这趟行程的意义。我们沿着峡谷进山，路边果实累累，悬钩子、常山已是果期，蓝色的常山果实漂亮得令人惊叹。
![]()
图/常立军
乌云界的野，在于其生物的多样性。动物与植物，在这片大野之地，肆意自由地繁衍生息。在湖南，调查植物，不能不来乌云界。
从自然科考的角度看，乌云界是一个很“典型”的地方。几乎包含了中国中亚热带地区所有的植被类型，具有中亚热带地区植被类型的典型性、多样性和系统性，这在中国乃至全球同纬度带内都是罕见的。
![]()
星德山是桃源的另一种意象。
它地处桃源与石门、慈利三县交界处，在位置极佳的交通主线之上。
作为道教名山，星德山的气质是“仙”。这种气质在山顶尤为明显。山顶云雾弥漫，峰峦隐现，日光穿云形成光柱，一时光影迷乱，恍若仙境。
传说山顶悬崖下的七星岩，每年秋冬季节的一定时辰，与天上北斗七星对映交辉，构成天地联景的奇观。
![]()
星德山
作为历久弥新的道教名山，星德山被人们称作“道兴紫覆之地”，与誉为“中国南武当”的慈利县五雷山隔山相望，互为掎角。山中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交相辉映，绵延数十公里。据学者考证，此地的宗教活动“始于唐而盛于明”。明、清两代，道教在沅澧流域得到空前的繁荣和发展，在当时的桃源，南有桃花源的桃川宫，北有星德山的星子宫，均是首屈一指的知名道观。
星德山的仙，还在于它拥有雄奇的建筑景观。星子宫是由红砂岩筑成的建筑，兀立山巅云雾中，若隐若现，有海市蜃楼般的仙气。![]()
鼎城区的南部，是雪峰山余脉的山水之地。花岩溪就在这山水之间。进花岩溪的路，曲折迂回，这里比桃花源更隐秘。曾有人考证，这里的“莫、李、唐”三大姓，都是唐朝皇族的后裔，因避武后之难，逃到了这里。无论花岩溪这个“皇家避难地”的传说是否真实，它都映照出曾经的社会动荡让人们隐入武陵山区的历史现实。![]()
春天的花岩溪，山花烂漫 图/常立军
花岩溪人确实也有一种不同的气质。这让人不得不相信他们的祖先的确有过贵族的生活。他们待人接物既热情又不失高贵，隐隐中带着一股皇族的遗风。花岩溪的湖，是五溪湖。泛舟湖上，船老大热情地向我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他说自己原本外出务工，几年后，还是舍不得家乡的好，终于又回来了。湖水清澈，清浅处可见底，湖畔的山樱花正盛放，与深绿色的山林形成强烈的对比美。时间也因此变得很慢，泛舟五溪，让人忘忧。上岸之后，民宿的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吃饭。她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擂茶宴。![]()
开满了玉兰与山樱花的山路，是去往花岩溪的必经之途. 图/常立军擂茶是花岩溪人生活智慧的一种古老习俗，早已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它是人们待客最珍贵的礼节。
擂茶是花岩溪人的社交方式，但凡有事，必喝擂茶。
花岩溪的擂茶展现了一种精致的生活精神。选料上，擂钵、擂茶槌要用山苍子木棒；水要用山泉水；擂茶时中途一般不能换人；摆茶时充满仪式感，单盘单摆、双盘双摆讲对称性；冲茶时要先用少许纯净山泉水把“擂茶脚”调匀，再沸水冲泡。这满满的仪式感背后，是花岩溪延绵不绝的古雅精神。
临近桃源县城15公里处，有维回两族人民的聚居地枫树乡。它被称作维吾尔人的第二故乡。这个第二故乡，远在新疆几千公里之外。枫树维回乡是除新疆外最大的维吾尔族集居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现象？这源于一段古老的历史。
早在洪武初年，明太祖朱元璋为了平定南方叛乱，派时任燕京总兵的哈勒·八十为大都督率部南征，因翦除敌对势力有功，被朱元璋晋封为“镇南定国将军”。至今，维吾尔人已在这里生活了600多年。这里还是翦姓的聚居地。![]()
翦伯赞故居重修之后，规模形式，皆如从前 图/常立军说起翦姓，不能不提到翦伯赞，这位新中国的历史学大家。他的故居就在枫树乡，枫林花海景区之内。翦伯赞是马列主义新史学“五名家”之一。他治学严谨，著作宏富，为史学界所推崇和颂扬。他的照片就挂在故居堂屋的墙上，表情肃穆，仿佛看透了历史的烟云。不到潇湘岂有诗，但湖南的诗意绝不限于潇湘之地。沅江流域的诗意，早在屈原时代就开始弥漫了。
这里不仅有诗心，更有无尽的禅意。从海拔最低的洞庭湖畔，到有湖南屋脊之称的石门山区，都有南禅宗黄金时代留下的影迹。水有诗心，山含禅意，这方山水，意象万千。 ![]()
武陵区是常德市的核心区域，这片被沅水与柳叶湖环绕的城区，是诗性的大地。
沅水是一条诗意的河。浪漫主义文学的开创者屈原曾在江边流连，文学家沈从文沿着它从湘西一路走来。诗墙很长，如同我们灿烂的文化长河。“不到潇湘岂有诗”，湖南是诗的国度。诗墙之诗，多与湖南有关。![]()
图/常立军
这里收录了相当数量的近代诗。不经意间，看到郁达夫的一首：“并马汜州看木奴，粘天青草复重湖。向来豪气吞云梦，惜别清啼陋鹧鸪。自愿驰驱随李广，何劳叮嘱戒罗敷。男儿只合沙场死，岂为凌烟阁上图”。这首诗作于常德汉寿，其时的郁达夫正欲从湖南去福建，一展抗日报国的情怀，于是便有了这首气韵豪放的诗。像这样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的小众好诗，诗墙上还记录了很多。![]()
地理上的柳叶湖，原是八百里浩瀚洞庭的一部分。千百年来的变迁，让它从洞庭湖的母体上分离出来，成为了城市的内湖。它是常德城的一张名片。沿着柳叶湖畔前行，会看到一座古风的楼阁，那是著名的司马楼，为纪念唐时的朗州司马刘禹锡所建。
![]()
图/常立军
刘禹锡被贬常德十年间，写下了大量的诗篇。其中那首著名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就是那时所写。这首诗让抑郁的现代人获得了一种力量感。
柳叶湖畔，是带着远古神秘色彩的太阳山。我们登山的那天，大雾弥漫，更增添了几分神秘气息。穿过迷雾，到达山顶，最令我们感到震撼的是一座雕塑。一座用最多原生石垒砌的盘古坐像和盘古之歌壁画。神秘的太阳文化，是这座山的主题，在山顶的路边，我们看到了刻满了各种文化符号、具有象征意义的摩崖石刻。它们带着原始的野性，在迷雾中隐现。这种野性，是中华文明里最有生命力的原始基因。桃花源南行，是夷望溪。这里比桃花源更有脱离世界的感觉。去夷望溪，其实就是去看沅江。从下游沿着浩荡的沅江上溯，两岸青山隐隐，开阔苍茫，让人神迷，然而船夫却说，更好看的风景还在后面。果然，我们很快就看到了迷雾遮盖的江面上，出现了数座兀立的山峰，江水从山峰两侧缓缓流过，山水的诗意一下子就涌现了出来。![]()
图/常立军
沅江是属于东方美学气质的。它辽阔迷离，深藏不露，看似孤寂平淡的外表下，深隐着无尽的意象之美。山峰处，船夫转舵，向更深处开去。更深处，是真正的夷望溪，沅江的一条支流。岸边偶有民居，安静独处，这里水流极为安静，山形倒映在水中，让人时常分不清哪里是真实的影像。相比于沅江的广阔深邃，这片小流域，有一种独立于世界之外的气息。夷望溪的得名，同样与古人的归隐传说有关。据说这里是远古夷人瞭望哨所，于是，便称这条溪为夷望溪。![]()
图/常立军
行至水穷处，有老桥。老桥沧桑，民居古朴，山林繁茂，这里有一种令人无法自拔的静谧气氛，我们甚至都不忍返程。
桥边芦花正开，芦叶满汀洲，寒江带浅流，此刻，山水化成诗意。返程时，客船跟随夷望溪之水汇入沅江，世界瞬间变得广阔起来。
![]()
经历过石门的群山万壑之后，才可算打开武陵山脉的奇妙之门，诸多沧海桑田的变幻之美，诸多与禅茶有关的故事，诸多关于自然的秘密，尽在湘西北这块神秘的大山之中。![]()
夹山寺是禅宗名寺，一代禅宗巨著《碧岩录》就在此写成.图/常立军
它远不如我想象中宏大。当我们到达夹山寺时，我甚至不太敢相信这就是名满天下的一代禅宗名寺。然而山不在高，才是东方美学的价值观念。![]()
夹山寺，因禅茶一味的思想而闻名 图/常立军
禅宗史上的两位著名禅师夹山善会与圆悟克勤皆出于此，禅茶一味的思想，也自此广播世界。从当年赵州禅师“吃茶去”的公案开始，禅与茶似乎就有了不解之缘。
水过于清淡，酒则过于浓烈，只有茶，正清和雅，最接近禅的气质。提出“禅茶一味”的圆悟克勤禅师，还在此写下了禅宗名著《碧岩录》。此书撰成后，在禅林享有盛誉。
夹山寺的伟大之处，还在于创造了“夹山境”。当年，有僧问善会：“如何是夹山境？”善会用两句诗回答：“猿抱子归青嶂岭，鸟衔花落碧岩泉。”这是禅宗对于美学意象的诠释。从石门县城出发，去往壶瓶山，会经过一个叫皂市的地方。皂市如今早已和皂角没了什么关系，原先的皂角湖（皂市水库）也改成了仙阳湖这个新名字。初看平淡无奇，开到山顶，才发现它的美。这座海拔900多米的山上，森林与茶园交错纵横，浓绿的林地与嫩绿的茶园形成极美的色彩过渡。山下的仙阳湖，是渫水河的下游依山势而建的水库。与其它水库不同，仙阳湖水体狭长，像一条宽阔平静的大河。从仙阳湖大坝到磨市的百里长峡为浩淼平湖。![]()
白云山与仙阳湖，构成了诗画一般的美景 图/常立军白云自远山飘来，游荡于山湖之间，此刻的白云山名至实归。站在山顶，湿润的雾气自山间涌来，铺洒在林间广袤的茶园上。这里的茶树生长于海拔600~800米的云山雾海之间。茶名白云银毫，味清新，有山湖气息。![]()
沿渫水河上溯，水穷处，是壶瓶山。壶瓶山很遥远，是湖南的西北之极。即使是从常德市区出发，也要三四个小时的车程。北纬30°线穿过这里，号称“湖南屋脊”的壶瓶山，气息神秘。车在群山间盘旋而上，地势逐步升高，人烟越发稀少，偶有一点烟火气也被深山的气息掩盖。车辆到达黄虎港大桥时，山势异常险峻，河流两岸如刀切斧劈。![]()
壶瓶山日出。图/记者胡嘉会桥险山险水也险。这是壶瓶山给我的第一印象。经黄虎港进入壶瓶山镇后，这种感觉忽然被一种安宁的气氛所代替。小镇朴素整洁，深隐于群山万壑之中。深入沟谷，如同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各种平时根本见不到的奇花异草，在这里肆意生长。这里有木本植物831种，久居城市的我们，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这么多的木本植物。那些在课本上耳熟能详的植物，如珙桐、厚朴、长果秤锤树就生活在这里。沿着象鼻子沟深邃的峡谷行进，崖边盛开着色彩淡雅的苦苣苔和蕨类植物，偶尔也有中华秋海棠和忽地笑，成为暗调峡谷中一抹亮色。峡谷尽头，瀑布从巨大的横崖之上垂直落下，如一线白绢，与深碧色的山，构成完美的山水画卷。![]()
壶瓶山，山高水冷，是湘西北的幽远之境 图/常立军夜晚，回到保护区管理局，正好遇到有人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金雕送到了这里，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决定先让它养好伤再放归自然。山林中，据说还有黑熊这样的猛兽。这样原始的高山森林，虽然荒远，却是生物多样性的天堂，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另一种繁华。![]()
绕行了很远的路，才到达了长梯隘。无法想象一个村庄是如何存在于这险境之上。这里完全不像平时所见的丘陵或平原地带的村庄。![]()
组图/常德市委宣传部供图
成片的石林隐现在碧绿的茶园中。溪谷、瀑布、溶洞随处可见，古老的银杏树耸立在村落中，苍茫的云海在村庄之下升腾涌动。所谓的仙境，也不过如此吧。这里的人们，生活得自在悠然，生于斯则安于斯，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远离繁华。村落之中，落差极大，在村中闲转，来来回回都是山路，路边常有深不可测的落水洞，令人惊悚。而云雾生起在山间时，这里又是仙境一样的村落。身在远山的我们，瞬间便有了一种遥望人世的辽阔感。 1.季节对这条线路影响很大。桃花源、仙阳湖、花岩溪、枫树花海、壶瓶山、乌云界、星德山非常适合春天去。夷望溪、城头山秋色更美。
2.整条路线中，除石门山区交通复杂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有高速直达，非常便捷。
3.大部分景区都有住宿且条件较好，如桃花源、花岩溪、壶瓶山等都有自己的民宿。如果没有则就近选择周边城市投宿。
4.常德的饮食在湖南可算独有特色。市区的钵子菜、常德米粉都有代表性。花岩溪的擂茶不可错过。
5.沿途有相当多的奇石、植物、昆虫，喜欢收集自然物的朋友可以带上收纳袋和标本夹。
6.壶瓶山属高山区，山顶气温较低，需带保暖衣物。
文字｜常立军
图片｜胡嘉会 常德市委宣传部供图 常立军
微信编辑｜梁帆（实习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