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山丘，遇见一个“捡秋”理想国

▲象鼻窝线路

逃离城市计划

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写道：“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

长沙短暂的秋天也是好的，它的美好从山野间开始，一路铺层，越过山丘，再渲染到城市。

我一度认为，秋天是“森系”气质，它也是属于山野的。只有山野里的秋最灵动。每到秋天，山野里目之所及的动植物、泥土、岩石都带着滤镜，它们发出的声响像携着立体环绕音响，而那些或浓或淡的草木果实之味也像是经由调香师调配过。

山野里的秋最有魔力。绚丽多彩的落叶像一封大自然的邀请函，而掉落路边造型各异的果实种子更是秋日的“路引”，吸引人们进山林捡拾。

▲岳麓山上秋色

我最喜欢捡秋，这是我“逃离城市计划”的一部分。轻装入山林，一路探索前行，不仅能饱览秋日风光，还能在沿途搜集各色树叶、果子、蘑菇等，仿佛一场不期而遇的“开盲盒”之旅。千万不要把捡秋当成简单的“寻物之旅”，因为就在这俯身挑选、捡拾的过程里，身心暂时交给大自然，头脑可以放空，它更像是精神假期。而那些求而不得、舍而不能，那些怨憎、遗憾、离愁、伤悲等，也能在山林中慢慢放下。难怪有人把捡秋称为“i人”的精神疗愈。

秋日，就应该走进山林，陪自己走一段路。

翻越象鼻窝、桃花岭、岳麓山

霜降节气后，是秋的主场。捡秋、织秋、馋秋、吃秋……秋成为各类动词的“黄金搭档”。

湖南的山野中，渐变的秋色烘托出浓郁的氛围感，是时候走入山林赏秋了。

要想留住短暂的秋天，最好的方式是徒步入山林。为了兼顾极限的徒步乐趣和沉浸式捡秋，我们从离城市较近的山野开始。选择长沙人的“K2线”，沿着山脊线，连续翻越象鼻窝、桃花岭、岳麓山，在这20多公里的泥石山道上，遇见一个捡秋“理想国”。

▲岳麓山徒步新线路“玫瑰线”

在连续的“绝望坡”里见到硕果织秋

连着穿越象鼻窝环线、桃花岭、岳麓山，在长沙徒步圈里只是一日轻装的“毕业级”徒步线路。于新手而言，这条线路是一段“勇士的征程”。其中，最具挑战的一段是象鼻窝环线，那是无数个忽上忽下的“绝望坡”连成的山脊线。在这里，亦可以直观感受到长沙的万物织秋。

从象鼻窝地铁站2号口出发，经过一片工地，拐进村庄，再入山林，就到了穿越象鼻窝环线的起点。在进入象鼻窝那些连续的“绝望坡”之前，至少需要半小时的林间小道热身。这些林间小道要穿越至少三处丛林，包括杂木林、杉木林还有一大片楠竹林。大概去年的大雪压境太过残酷，这些山林里好些树木东倒西歪，不少大树被削掉树尖，还未恢复元气。我们穿行其中时，随处都能听到油锯的轰鸣声，森林还在修复中。

途经的这片山林相对干净，沿途荆棘和茅草都极少，能捡的除了干瘪的松果，就只有酸枣和火棘。可能我们经过的是山的背风面，酸枣树长势较差，连带结的果子也稀稀拉拉，掉落到地上的果实很小一颗。而那一大簇火棘也处在黄转红的过渡期，并不惹眼，同行的人基本都选择视而不见。

▲岳麓山“心越线”上被称为“绝望坡”的一段难走山路

轻松穿过山林小路，紧接着就到了象鼻窝的山脊线。放眼望去，连续五六个泥石陡坡耸立，让人望而生畏。这些陡坡都是山中防火带，宽度不到两米，陡坡上全是花岗岩碎石和齑粉，还有大雨冲刷后的沟沟壑壑。最陡的一个坡，坡度70°左右，若没有爬坡经验，基本要手脚并用，稍不留意，就一路跌跤。来这里挑战的人戏称这些陡坡为“绝望坡”，但在我看来，这些陡坡跟武功山真正的绝望坡相比，不值一提。

好在这些“绝望坡”一坡有一坡的景。翻过第一个坡时，往下俯瞰，田畴村落就像高饱和的秋日油画。再往前，那一片花岗岩似乎被谁刻意雕琢，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映入眼帘。从这片花岗岩下坡，需攀附绳索，垂直落地，还未歇口气，又是第二个长陡坡。翻越这个陡坡后，沿途就有开花的菟丝子，结小红果的山油麻，由青变黄的金樱子，偶尔还能见到几个掉落的黄栀子，它们一点点编织秋天。到最后一个下坡，秋意更浓郁，金黄的马褂木树叶飘落一地，野柿子的红叶随风飘零，油茶树也来凑热闹，开出白色小花，它们就像秋色拼图，一起嵌入象鼻窝。

▲岳麓山“心越线”徒步线路“绝望坡”处的板栗

翻越“绝望坡”除了找到这些常见的植物外，我还遇见难得一见的窄叶土茯苓，结着红果子的菝葜、鸡血藤等。而这次挑战“绝望坡”，我并没有借助登山杖上下坡，全程靠着双脚找重心，以前脚趾当“刹车”，虽然一路刹到脚抽筋，但收获了极限运动的快乐。

桃花岭是野柿子的天堂

相比象鼻窝环线的狂野，桃花岭这一段徒步线路要婉约得多。但它给人的体验感绝非寡淡，反而层次丰富，时常有“开盲盒”的惊喜感。

穿越桃花岭时有几条路可选，一条是带点水泥阶梯的小径，一条如象鼻窝山脊线那般泥沙俱下。我们没有一味追求探险，走了一条不同寻常路。

从象鼻窝下山后，经由长峰庙，左转进入村庄，再经过桥洞，走一段水泥路就是岔口。正在犹豫不决时，遇见了另一支“三穿”队伍。其领队说跟着他走，可以探索出一条好玩的线路。于是，冲着“好玩”，我们一路穿过菜地、田野、村庄，在一处标有“长沙市岳麓区又专养种合作社”的废旧牌子处上山。从这里开始，桃花岭变得丰盈起来。

▲在岳麓山油茶林里遇见的蛙

脚下细碎的粉紫色花岗岩一路铺到山中，随意捡拾几块花岗岩薄片，往干净的石头上一划拉，纯正的粉紫色展露无遗，毫不费力就收获一点天然矿物颜料。沿着花岗岩给出的路引，眼前是油茶树和丝茅草遍布的小径，我们的桃花岭穿越之旅开启。

这段小路需从山脚一直走到桃花岭山脊线上，全程不过1.5公里左右，但这是我采摘野果最尽兴的一段。这段山路许是当年修建信号塔要运输材料砍出来的小径，或者是当地村民上山砍柴火的小道，荆棘丛生，大小岩石轮番上阵。走这段路，全程需要弯腰弓背，稍不留心额头就会挂彩。可它是捡秋的宝藏地。选择这条小路翻越桃花岭的人极少，旁边的植被完好地保持天性。从进入小道开始，一路可收获裂口的茶籽、成堆的南酸枣、迷你小刺梨、野葡萄等等。爬过一大块岩石后，遇见几棵豆梨树。这些豆梨长在石缝之间，树尖大抵因为去年的大雪压断，只留下繁茂的枝干。枝干上长满了豆梨，可能因为果子跟树皮颜色极为相近，过路人很少关注到它。豆梨顶着“梨”字，长相酷似迷你版的本地梨子，可口感相差甚远。它几乎无肉，全是皮和核，一口下去，又苦又涩，只能远观和把玩了。离豆梨树不远处，是几株满树星，密密匝匝的黑褐色果子挂满枝干。这种类似嘉宝果的果子看起来诱人，吃起来苦甜参半。因为长在山野，即便有药用价值，也无人相识。

▲象鼻窝一处下坡处长满野柿子

徒步桃花岭，收获最多的是野柿子。桃花岭紧邻岳麓山，是城郊的野山，山中多为杂木，极少有古木参天的大树，通透性极好。又加上这里阳光充沛，土层深厚，是喜阳喜扎根的野柿子生长的“桃花源”。尤其是深秋进入桃花岭，时常会碰见黄澄澄的野柿子缀满高树。我穿越桃花岭时，隔一段路就会遇见一树野柿子，但苦于树太高，想采摘也只能作罢。但那天运气极好，靠着攀上一棵倒下的大樟树，我摘到一大把野柿子。

桃花岭的野柿子个头极小，成熟的野柿子一口咬下去全是籽，滋味苦涩交织，只适合拿回家做装饰。但因为这把野柿子，徒步路上的疲累一下子就消散了。

在岳麓山“艳遇”一个秋天

当秋日滤镜从南酸枣林渐染至古枫香林时，岳麓山成为另一座山。只身入山林，满眼都是“艳遇”。

我从桃花岭进入岳麓山西大门，再走岳麓山“心越线”。在这条徒步线路上翻山越岭，最后拼出的轨迹是颗“心”，这是我此次徒步捡秋最有成就感的时刻。

▲岳麓山被大家“玩”出各种新花样，开发处五花八门的徒步线路

事实上，在秋日来临前，“网红”岳麓山就被“玩坏了”，各路户外群体开发出各种线路玩转岳麓山。从湖南师范大学岳王亭路进岳麓山的一条小径上，手绘徒步轨迹图就有中国地图线、枫叶线、心越线、玫瑰线等。除此之外，还有人在岳麓山上走出了心心相印、心碎、心律不齐等轨迹图案。为了探索出更多线路，甚至还有人走出了像龙、兔子、北极熊等轨迹图案。

“心越线”是徒步岳麓山较为轻松的一条线路，完整走完大约9公里左右，也是一条捡秋极佳线路。它可以从湖南师范大学岳王亭路出发，一路经过赭石坡，电视信号塔，再从德克士旁的小径一路下山。翻过水冲的沟壑路到五星村，从省委党校后面经茶场村到岳麓山西大门，再走山腰线，路过茶园、湖南大学，最后到达湖南师范大学岳王亭路。另一种走法就是象鼻窝、桃花岭、岳麓山穿越线路，从桃花岭到岳麓山西大门上山，绕着山腰行走。这两条路线我都尝试过，无论哪种走法，都能捡到各种秋叶秋果。

“心越线”几乎是一条南酸枣大道，每隔十几步路就是一棵酸枣树或者一片酸枣林。一路经过，时常被掉落的酸枣砸中。作为长沙的主要树种，密林沟壑众多的岳麓山是南酸枣树生长的理想家园。南酸枣是漆树科南酸枣树的果实，果核巨大且坚硬。每当立秋后，酸枣成熟，颜色从楞青变成橙黄。在风力的作用下，鸽子蛋大小的酸枣纷纷从树上掉落。南酸枣树是一种高大的落叶乔木，通常情况下，高可达十米。它们长在密林或沟边等地形复杂处，人们无法通过上树主动获取这种野果，只能被动地等待一阵阵风摇落果实。

▲象鼻窝、桃花岭、岳麓山三穿徒步线路是南酸枣的天堂

酸枣对母体的依赖性特别强，一定要整颗变黄，才会在风力作用下掉落。今年又是酸枣树的结果大年，一棵十米高的酸枣树，可以结大约100斤酸枣，所以，从今年8月到次年立春，岳麓山上的酸枣树可以玩一个秋天加一个冬天的撒枣游戏。

徒步“心越线”，沿途拿塑料袋捡酸枣的人是一道很特别的风景线。我也短暂地加入了这支捡酸枣队伍，还总结出“最佳捡酸枣基地”。一处是西大门进山到观光长廊这一段栈道处，这里的酸枣树非常多，可以捡到新鲜的酸枣；另一处是往德克士旁下山的水冲沟壑路到五星村那一段，掉落的酸枣很大颗，只是那是一片坟地，捡酸枣有点瘆人。还有一处就是茶场村附近那片山林，酸枣树散布在茶籽林里，寒露过后，可以边捡茶籽边捡酸枣。我进入这片山林时刚好碰上降温天，站在酸枣树下，大风一吹，酸枣噼里啪啦掉，不用十分钟，可以捡到至少五斤新鲜酸枣。这片酸枣林品种不一，果实大小不同，就连滋味也有区别，大的多是核大肉少，小的反而核小肉多且不酸。这些酸枣可生食，也可通过蒸煮脱核的方式，加入白糖和甘草等原料，做成酸枣糕、酸枣片。

在这片茶籽林里，也碰到不少人背着纤维袋捡裂口的茶籽。其中一老伯说，这片茶籽林里有很多野生小茶籽，出油率很高。他们本地人每年寒露到霜降时进山，拿着钩子爬树或捡掉落的捡茶籽榨油。

▲岳麓山西大门的栾树

在“心越线”上，除了捡酸枣和茶籽，还能捡到小板栗、酸橘子、泡桐果、算盘子、灵芝。它们大多散布在五星村去往岳麓山顶那条水冲沟壑路旁。而在岳麓山西门附近天怡梅溪湖鱼馆门口，还能捡到掉落的拐枣，只是现在还没到季节，拐枣非常涩口。走上山腰线，偶尔还能捡到青冈的果实，到湖南大学登高路附近，红彤彤的野鸦椿挂满枝头。直至这段行程结束时途经湖南大学枫林村，还收获了一袋麻栎。这种苦涩的麻栎在我湘西南老家常常用水浸泡出苦味，再做成栗子豆腐。栗子豆腐用酸辣椒和大蒜叶一炒，可以拐走三碗米饭。

岳麓山也是长沙秋色叶的最佳观赏地。再等几次降温，下次进山，秋叶落地，再另走几条线路，定会收获一个五彩斑斓的岳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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