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尔街的绿色大转弯

文摘 2024-08-30 13:38 北京

大银行曾承诺保护地球，而现在却在改变立场。

七月初，一小群气候抗议者登录Zoom会议，与花旗银行的顶级可持续发展高管对话，心情在谨慎乐观和警惕怀疑之间摇摆不定。

这些抗议者来自“阻止资金管道”、“气候组织中心”和“利润之上的地球”等组织。他们曾连续数周封锁了花旗银行纽约总部的大门，作为“华尔街夏日热浪”行动的一部分。

抗议期间，多人被逮捕，并与银行员工发生了对峙，这一切都发生在三次猛烈的热浪期间。

因此，当花旗银行发出对话邀请时，抗议者们对此表示欢迎。气候组织的发起者们将这次会议视为一个机会，希望能够坦率地与花旗高层讨论他们在气候危机中的角色。

然而，抗议者表示，这次会议反而再次突显了华尔街的实际行动与其在2021年承诺减少投资组合碳足迹之间的巨大差距。气候组织中心和气候捍卫者的组织主任玛琳娜·方特斯提到了一次关于墨西哥湾沿岸新建液化天然气终端的对话。

“我们知道这些液化天然气港口就像巨大的碳炸弹，”方特斯说。“我们问他们，‘你们是否会承诺停止为新液化天然气终端的建设提供融资？’而他们表示不会讨论任何当前的项目或融资问题。他们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一位花旗银行的发言人表示，这些激进组织“已经被提供了许多建设性对话的途径，但他们依然选择采取恐吓、非法侵入和破坏行为。”这位发言人还为银行当前的气候努力进行了辩护：“我们与客户合作，帮助他们在减少碳排放的同时，也满足当今的能源需求。”

这场对峙正是华尔街最近在气候目标上退缩的缩影。像花旗银行和贝莱德这样的银行和资产管理公司，通过贷款、投资及其他金融服务几乎触及全球经济的每一个角落。这使得它们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方面具有强大的影响力。

2020年和2021年，华尔街最大的公司首席执行官们曾拥抱这一角色，警告气候危机的风险，并承诺利用其金融影响力推动全球迈向净零排放。尽管这些公司在可再生能源等气候解决方案上投入了创纪录的资金，但其中一些公司随后退出了气候联盟，并不愿对那些增加石油、天然气和煤炭供应并建设相应基础设施的公司进行打压。

气候倡导者认为，华尔街的这种反复无常主要归结于政治和利润的考量。美国的公司试图摆脱共和党政治家对“觉醒”资本主义的攻击。各级共和党官员声称，华尔街参与某些气候联盟等同于针对化石燃料的合谋，违反了反垄断法。

同时，短期利润在华尔街仍然至高无上，而石油和天然气行业继续呈现高风险、高回报的特征。2022年俄乌战争爆发后，随着欧洲急需美国的燃料供应，天然气价格飙升，西方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创下了2000亿美元的历史最高利润。

考虑到这些因素，部分公司开始倒退并不令人意外。能源转型委员会的主席阿代尔·特纳表示。这一智库专注于气候行动与经济增长，包括汇丰银行和美国银行等成员。

特纳表示：“公司可以成为推动变革的强大动力，并能够帮助说服政治家实现何种可能性。但如果政治层面出现大幅倒退，商业领域也会随之大幅退步。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现实。”

当华尔街最大的公司做出净零排放承诺时，石油和天然气行业正处于低谷。COVID-19疫情导致的封锁触发了12年内第三次重大能源价格崩溃，美国企业逐渐认识到气候灾难对其投资构成的风险。

2020年，贝莱德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在备受关注的年度致股东信中表示，其公司将气候风险和可持续性置于投资方法的核心，并将越来越多地追究那些未能披露和管理气候风险的公司董事会的责任。美国银行在宣布将不再直接为新的煤矿、燃煤电厂或北极钻探项目提供融资后，赢得了气候倡导者的赞誉。

花旗银行首席执行官简·弗雷泽）在2021年12月告诉《华尔街日报》，实现净零目标可能意味着切断一些客户关系。除了这些个体努力外，华尔街还在集体气候倡议中携手合作。投资者团体“气候行动100+”施压公司，要求其披露气候风险和排放情况。

2021年成立的“格拉斯哥净零金融联盟”要求成员承诺实现净零排放，制定基于科学的计划，并定期报告进展。包括花旗、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贝莱德、道富银行和先锋集团在内的公司加入了这一联盟，这些公司代表了全球约40%的金融资产。

然而，到2022年，裂痕开始显现。那一年，“格拉斯哥净零金融联盟”取消了一项要求，即成员必须与联合国的“净零竞赛”活动保持一致。后者要求采取更激进的气候行动，包括逐步停止为没有配备碳捕获技术的新化石燃料项目提供融资。据《商业内幕》报道，熟悉内情的人士透露，GFANZ成员对这些变化感到措手不及，不愿受制于由少数联合国专家制定的标准。

个别银行也调整了其气候政策。美国银行在2023年底悄然取消了关于煤炭和北极钻探的政策，并表示将改为对这些项目进行“增强尽职调查”。

同年，贝莱德还任命沙特阿美首席执行官阿敏·纳瑟尔为其董事会成员，纳瑟尔最近表示，“我们应该放弃逐步淘汰石油和天然气的幻想。”即使是芬克，在他最新的致投资者信中也强调了“能源务实主义”，即国家不必在可再生能源或化石燃料之间做出选择，而是可以两者兼得，尽管后者会减少。

今年早些时候，贝莱德通过将其会员资格转移给一家国际子公司，减少了在“气候行动100+”中的参与度，而摩根大通资产管理公司、道富银行和高盛资产管理公司则在该组织启动以要求公司减少排放为重点的“第二阶段”战略时退出了该组织。

总体而言，华尔街认为活动家的要求不切实际，无法真实反映经济现状。这些公司辩称，私人金融机构的能力有限，尤其是在大多数政府没有实施政策来大幅减少对化石燃料需求的情况下。银行也无法决定企业如何以及何时实现脱碳。资产管理公司是代表客户投资，而这些客户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将气候危机纳入其投资考量。

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杰米·戴蒙在四月份致股东的信中表示，停止石油和天然气项目是“错误的”，并且是“极其天真的”，他批评了美国总统乔·拜登暂停批准新液化天然气终端的决定。

他指出，用天然气替代煤炭这一最具污染性的燃料，是减少碳排放的最佳方式之一，而LNG出口对美国经济是一个巨大的利好。

虽然这些评论并不令人惊讶戴蒙长期以来一直认为，在能源行业转型期间，石油和天然气仍需存在，但他对银行气候承诺的愿景却引发了一些关注。

戴蒙表示，摩根大通在讨论其气候目标时，将减少使用“承诺”一词，更多地关注“愿景”，部分原因在于他认为没有更多政府行动的情况下，金融业能做的非常有限。这一声明暗示摩根大通正在减少其在应对气候危机中的角色，引发了影响投资者、气候倡导者和美国参议院民主党人的担忧，他们致信指责戴蒙对私营部门解决问题的能力失去信心，并表示他应该向公众作出解释。

在被要求评论时，摩根大通、美国银行、花旗和贝莱德都告诉《商业内幕》，他们仍然致力于其净零计划。戴蒙在四月的信中表示，摩根大通退出“气候行动100+”，是因为该银行现在有自己的环境、社会和治理专家，而贝莱德在二月发表声明称，其大多数具有净零目标的客户都在其国际业务中。花旗在六月的一封致员工信中提到抗议活动时表示，已经在可再生能源等各个领域部署了4400亿美元的可持续金融，目标是在2030年达到1万亿美元，同时其能源投资组合的相关排放量已经下降。

“银行在经济和能源转型中的核心作用是促进资本获取，”摩根大通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并引用了该银行到2030年实现1万亿美元气候融资目标的承诺。“我们为能够支持客户朝向低碳、能源丰富的未来而努力感到自豪。”

贝莱德的一位发言人表示，该公司的角色是帮助客户实现其独特的投资目标，而贝莱德的可持续战略资产在过去五年中增长了760%以上。该公司还在今年七月为希望其资金与脱碳目标一致的客户推出了一项新选项。

美国银行的一位发言人表示，公司正在支持传统能源和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客户，推动创新并帮助他们实现转型目标。美国银行已部署了5600亿美元的可持续金融，目标是在2030年达到1.5万亿美元。

一些气候倡导者表示，华尔街的倒退令人深感不安，而另一些人则认为，这些举措更多是为了应对舆论压力，特别是为了缓和来自右派政客的批评。如果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十一月赢得大选，这些政客可能会拥有更多权力。无论如何，他们认为华尔街的行动速度不够快，花费了太多时间在宣传绿色投资上，而忽视了其仍在为化石燃料提供大量资金的问题。

“我看到很多公司对扩大气候解决方案投资感到非常兴奋，却忽视了减少化石燃料排放的重要性，”纽约市审计长布拉德·兰德尔告诉我。他的办公室负责监督纽约市2420亿美元的养老金基金投资。“在贝莱德这样的公司中，这尤其令人担忧，因为他们是最大的公共市场参与者之一，同时也是许多高排放公司中的最大投资者之一。他们需要推动真正的进展。”

兰德尔表示，他对今年与摩根大通、花旗银行和加拿大皇家银行达成的协议感到鼓舞。这些协议要求这些银行公开披露其在清洁能源与化石燃料上的投资比例。

根据国际能源署的估计，要防止全球变暖达到灾难性水平，本世纪的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资需要以4比1的比例超过化石燃料投资。

今年6月，该机构表示，全球金融机构的投资比例预计将达到2比1，偏向可再生能源。

而根据彭博新能源财经的数据，截至2022年，北美银行的这一比例约为0.7比1。在《通货膨胀削减法案》下的税收减免吸引了数千亿美元的能源转型投资后，这一比例可能已经发生了变化，但具体变化幅度难以确定，因为银行并未公开其个别数据。兰德尔认为，这些新协议将使人们更容易看清哪些银行正在实现其减排承诺，哪些银行没有做到。这反过来也有助于纽约市的养老金基金实现其投资组合的净零排放目标。

华尔街可能正在转变的迹象已有所显现。据由气候组织网络编制的《气候混乱中的银行业》报告称，全球最大的60家银行在2022年和2023年连续两年向化石燃料行业提供的贷款和金融服务减少。

然而，负责该报告的雨林行动网络研究经理艾普莉·梅尔劳表示，她对这一下降趋势是否会持续持怀疑态度，原因有几点。她指出，近一半的银行在2022年至2023年间仍增加了融资。

此外，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在全球能源危机后积累了大量现金，因此不需要借太多钱。如果这一情况发生变化，至少在美国，银行在化石燃料融资上的限制并不多，这可能导致银行再次大幅增加对化石燃料的融资。在欧洲，由于更严格的ESG法律和气候诉讼，包括荷兰国际集团和法国巴黎银行在内的银行已制定了更为积极的政策，以逐步淘汰石油和天然气的勘探和生产融资。

梅尔劳表示：“我们从银行那里听到的说法是，他们的意图是引导客户走上净零排放的道路。但这种参与方式并没有太多实质性效果。如果某个客户没有在化石燃料业务上做出实质性减少，银行是否会切断他们的资金来源、提高贷款利率，或采取其他措施？在某些情况下，银行可能会这么做，但这一切缺乏透明度。”

花旗银行今年早些时候披露，其能源客户中有42%没有“实质性”的转型计划，而29%的客户有计划，但能否执行这些策略尚不明确。该银行表示将支持客户改进这些计划。

与此同时，石油和天然气的生产却在增加。去年，美国的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创下历史新高，预计到2028年，其天然气出口能力将几乎翻倍，届时至少有五个新的液化天然气终端将投入使用。另有十几个终端的建设提案已经提交，主要位于长期暴露于污染性石油和天然气基础设施的墨西哥湾沿岸社区。这些液化天然气将运往中国和印度，这些国家的需求正在增长，部分也会销往欧洲，尽管风能和太阳能正在比预期更快地取代化石燃料。

根据国际能源署的估计，为了实现全球气候目标，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分别应在2030年前减少15%和30%。

随着石油和天然气产量的增加，排放量也在上升，经济破坏的风险随之加剧。飓风、洪水、野火、干旱和极端高温变得越来越代价高昂，过去几年造成了数千亿美元的财产损失。

佛罗里达州、加利福尼亚州和科罗拉多州的一些房主由于风险过高，已经难以找到负担得起的保险。咖啡、巧克力和橄榄油的价格因气温升高和降雨不确定性而飙升。近年来，由于极端高温，企业的生产力也有所下降。

总体而言，根据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的一份工作报告显示，每升高1摄氏度，全球GDP可能损失12%（相较于1950年代的水平）。瑞士再保险公司在二月份发现，美国经济每年因严重洪水和风暴已经损失了0.4%的GDP。这种经济损失的威胁使得华尔街对石油和天然气扩张的支持显得自相矛盾。如果不迅速转向化石燃料以外的能源，其长期利润可能会受到影响。

然而，转型过快也有风险，因为许多国家仍依赖化石燃料来驱动其经济。能源转型委员会的特纳表示，金融机构当然希望做正确的事情，但他们担心如果拒绝石油和天然气开发，其他人将为其提供资金并获取利润。他补充说，政府必须介入，迫使华尔街采取行动，否则这种承诺与倒退的循环将持续下去直到为时已晚。

特纳表示：“公司总是会在‘我想赚钱’和‘我希望将来能够坦然面对我的孙辈’之间陷入矛盾。”（B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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