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埃克森项目可能会创造世界上最后一个石油国家

文摘 2024-06-28 17:27 北京

但是，批评者担心这场石油盛宴会使圭亚那成为“资源诅咒”的受害者。

在圭亚那首都乔治敦一条居民区街道上，一栋不起眼的六层办公楼内，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的一组高管正在研究如何扩大历史上最大的海上油田开发项目之一。

这家美国能源巨头及其合作伙伴赫斯公司和中国的中海油已经在距离南美国家海岸约120英里的斯塔布罗克区块发现了大约110亿桶石油储量。

超过550亿美元的投资已被批准用于开采这些储量中的将近一半，但在发现更多油田后，财团正在扩大生产规模。

“我们能够如此迅速地从发现、开发到生产，这对圭亚那具有巨大的价值，”埃克森美孚圭亚那总裁阿利斯泰尔·鲁特利奇说。“这可能为该国带来超过1000亿美元的收入。”

圭亚那是南美洲最小的国家之一，在斯塔布罗克油田被发现之前，该国没有任何碳氢化合物产业。就在全球政策制定者承诺转向远离化石燃料之际，这个承诺带来的巨额财务收益可能会创造世界上最后一个石油国家。

油田开发已经在这个贫穷的国家带来了快速增长；即使在通货膨胀的情况下，圭亚那的经济去年仍增长了33%，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今年也将有类似的增长。

环保人士称这个项目为“气候炸弹”，并指出一些研究表明，全球变暖和海平面上升可能会在2030年前淹没地势低洼的乔治敦。

民间和人权团体、工会以及反对派政治家担心，埃克森美孚的石油盛宴所产生的财富将绕过普通公众，对国家造成的损害大于好处。

政治学家和经济学家称这为“资源诅咒”：新发现的矿产资源的开采会导致当地货币升值，国内工业空心化，并滋生社会分裂和腐败。

批评者认为，2016年由前政府签署的生产分成协议对公司过于慷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持相同观点。此外，还有人担心埃克森美孚与现任总统伊尔凡·阿里领导的政府关系过于密切，并且在环境法律上肆意妄为。

斯塔布罗克项目预计带来的巨额收入

石油繁荣已经在推高当地物价，加大了家庭的经济压力。在圭亚那，近一半的80万人口仍生活在每天不足5.50美元的贫困线以下，这是世界银行对圭亚那等国家的贫困定义。教师的罢工行动已进入第四个月，其他公共服务工会也威胁要进行罢工，他们认为成员无法靠“饥饿工资”生存。

历史上有令人不安的“资源诅咒”先例。1995年，埃克森美孚后来收购的美孚公司在赤道几内亚近海发现了石油；随后的三十年繁荣让这个中非国家的统治家族富裕起来，但大部分民众依然深陷贫困。

圭亚那西部邻国委内瑞拉经过几十年的石油生产，最终陷入了经济管理不善、腐败和专制的泥潭。该国的社会主义领导人尼古拉斯·马杜罗正在重新提起对包括斯塔布罗克部分地区在内的圭亚那一省的历史领土主张。

研究机构雷斯塔能源的拉丁美洲专家施雷纳·帕克表示，圭亚那是“21世纪资源诅咒的测试案例”。

自2019年底开始石油生产以来，乔治敦这座以林荫街道、灌溉运河网络和殖民建筑闻名的城市，迎来了建筑热潮。

几家豪华酒店正在兴建，西式购物中心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其中包括星巴克和硬石咖啡馆。埃克森美孚也在市郊建造一座价值1.6亿美元的公司总部。

这家美国超级巨头已经成为圭亚那家喻户晓的名字。它赞助了圭亚那亚马逊勇士板球队，为一系列本地项目捐款，并资助广告牌活动，庆祝其在促进经济方面的作用。

埃克森美孚表示，从零开始建立石油工业创造了当地就业机会，到去年年底，共有6200名圭亚那人支持埃克森美孚圭亚那公司及其承包商的活动。自2015年以来，该公司已在圭亚那的供应商处花费了3130亿圭亚那元（约合14.9亿美元），部分得益于2021年通过的本地内容法。

其中一个本地供应商是罗宾·穆内施韦尔，他是当地知名企业集团的执行董事，也是圭亚那岸基公司的主要所有者，该公司赢得了为海上石油平台提供供应的招标，目前雇佣了900多人操作巨型起重机、船舶和其他设备。

“我们是本地内容的典范，”穆内施韦尔说，并补充道，岸基公司的合作伙伴最近赢得了合同的11年延长。他表示，政府意识到资源诅咒的风险，正在明智地使用石油资金实现经济多元化。

埃克森美孚在乔治敦的办公室。公司表示，从零开始在该国建立石油工业已经创造了当地就业机会

他补充说，真正的危险在于确保一部分人口不会被抛在后面，并且资源行业不会挤压当地经济的其他部分。

学者们表示，圭亚那当局正与时间赛跑，以证明石油收入将公平地与公众分享，而不是被政客滥用。

“当国家获得大量石油收入时，其政府往往变得更加腐败、责任感减弱，自由和公平选举变得越来越罕见，”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政治学教授、《石油诅咒：石油财富如何影响国家发展》一书的作者迈克尔·罗斯说。

他指出，政府必须与一家去年现金流量超过圭亚那国内生产总值三倍且在复杂合同谈判方面拥有丰富经验的公司进行谈判。

“埃克森不是你的朋友，”罗斯说。“他们希望你认为他们是朋友，但其实不是。他们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存在的商业伙伴，在谈判桌上拥有巨大的优势。”

一艘船正在开采海上沙子，以建设一个用于石油生产的沿海港口。有人担心，这场石油盛宴所产生的财富将带来弊大于利的后果

圭亚那32年民主历史面临的风险在2020年上次大选中凸显出来，当时现任总统戴维·格兰杰在重新计票显示他以微弱劣势落选后，拒绝下台。

在一个由非洲裔、印度裔和土著圭亚那人组成的多元化国家中，只有美国制裁的实施才迫使这位退役军官下台，期间还发生了零星的暴力事件。

下次大选定于2025年，反对党已经将石油收入、财团遵守圭亚那法律的情况以及对“资源诅咒”的担忧作为竞选的核心议题。

“我们需要从这些石油资源中获得更多利益，”圭亚那官方反对党领袖奥布里·诺顿说。“在头100天内，我们将与埃克森进行接触，确保圭亚那人民受益。”

去年的一项高等法院裁决要求财团提供“无限”财务担保，以支付任何石油泄漏的费用。诺顿称，埃克森随后同意提供20亿美元的担保，等待上诉结果。

曾为英国石油公司律师并一直推动修改圭亚那宪法中环境部分的梅琳达·扬基正在为该保险案及其他几个案件进行诉讼。她声称，环境监管机构和政府拒绝追究埃克森的责任，给国家带来了环境和金融灾难的风险。

“这些[钻井平台]是非常危险的操作。它们的石油产量超过了环境影响评估中设定的限值，”扬基说。

她警告说，类似于2010年“深水地平线”的灾难将摧毁圭亚那和其他加勒比海水域。那次泄漏事件导致11名工人死亡，并向墨西哥湾泄漏了400万桶石油，令作业公司英国石油公司损失了690亿美元。

前英国石油公司律师梅琳达·扬基表示，监管机构拒绝追究埃克森美孚的责任，存在类似于2010年“深水地平线”灾难的风险，这一说法被该石油公司否认

埃克森美孚否认了梅琳达·扬基的指控，表示绝不会危及安全，其海上设施可以在“设计能力之上”安全运行，并通过重新评估或消除瓶颈研究实现额外生产。

但这位出生于圭亚那的律师誓言继续与财团和政府作斗争，认为双方达成的协议“出卖了我们的祖产”。

华尔街分析师认为，2016年签署的生产分成协议是“现代历史上最好的石油交易”，因为资源规模和条款都十分有利。伍德麦肯兹的顾问预测，从2024年到2040年，埃克森美孚及其合作伙伴将产生1350亿美元的利润。圭亚那在同一时期将获得1500亿美元，这对于去年国家预算仅为37.5亿美元的国家来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财团可以从项目中收取最多四分之三的收入，直到其成本收回为止。剩余的收入与政府平分，政府还从油田生产中收取2%的特许权使用费，这低于大多数海上石油项目的水平。政府还同意从其利润份额中支付公司的所得税和公司税。

该协议非常有利可图，以至于在三月引发了埃克森美孚与美国竞争对手雪佛龙之间的企业争斗，后者希望以530亿美元收购赫斯。埃克森美孚认为其对赫斯在圭亚那油田中的股份享有优先购买权，并已启动仲裁程序，可能会破坏雪佛龙的交易。

“我们拥有的石油协议是一种合法化的高速公路抢劫，”《凯图尔新闻》的出版人格伦·拉尔说。这家报纸一直批评政府和反对派在与石油公司的关系上管理不善，并认为圭亚那人得到的只是“鸡肋”。

拉尔表示，埃克森美孚、石油行业和政府正越来越多地协调一致，以阻止批评，包括雇佣几名《凯图尔新闻》的记者。

埃克森美孚圭亚那总裁阿利斯泰尔·鲁特利奇（Alistair Routledge）在乔治敦的一次会议上发表讲话。他表示，与圭亚那签订的合同正在帮助吸引投资到该国

埃克森美孚的鲁特利奇驳斥了拉尔的批评，称其为有政治野心并且“怀有私怨”的常年批评者，并补充说“这是一份具有竞争力的合同，正在为国家带来投资。”

总统伊尔凡·阿里承认这份协议“偏向”埃克森美孚，但并未追求重新谈判。他对FT表示，“埃克森美孚在经济上的规模告诉你，改变合同是不可能的。这将会有法律影响，整个行业都会停滞。”

阿里表示，任何与石油公司的新交易都不会如此“失衡”，他正在推动改革，以提高圭亚那石油行业的透明度，促进经济多元化，并投资于基础设施、医疗和教育。

2021年，他的政府通过了立法，加强对圭亚那自然资源基金的监督，以符合国际主权财富基金论坛的原则。

然而，今年一月，政府提议取消对从该基金提取资金数量的某些限制。更近期，美国当局对一名圭亚那高级官员和几名涉嫌参与金矿行业5000万美元税务骗局的著名商人实施了制裁。

美国财政部表示，圭亚那劳工部常任秘书梅·托马斯为了现金和礼物，为纳扎尔和阿兹鲁丁·穆罕默德提供了好处。

批评者表示，这些事件突显了进行适当审查和监督的必要性。政府表示，已让托马斯休假，并为其在打击腐败方面的记录辩护。

阿里表示，外国记者不应对圭亚那持有偏见的心态，并补充说，“发达世界其他地方也存在巨大的腐败”。

阿里总统还必须确保持怀疑态度的公众能够开始看到外来投资带来的某些好处，这些投资正导致房租和食品价格大幅上涨。

根据美国国务院的数据，2023年通货膨胀率估计为6.6%，但近年来食品价格上涨的速度要快得多。

“自从有了天然气后，生活变得更难了，”在万豪酒店附近卖花生和其他食品的小贩奥利维亚说。万豪酒店的房间每晚费用高达600美元。“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因为你没有从石油钱中得到好处。人们不愿意付给我们那笔钱，”她说。

在乔治敦的斯塔布罗克市场，购物者浏览摊位。居民们担心石油投资正在导致食品价格上涨

不满情绪已经开始涌现。许多教师已经罢工超过60天，要求加薪20%。代表其他公共部门工人的圭亚那公共服务联盟也威胁要因工资问题进行罢工。

“我们的经济现在是石油经济，不再是为本地人服务的经济。我们在生存模式中，”在新阿姆斯特丹辅导学院中学任教的梅哈莱·麦克尔蒙特说。她表示，自2019年石油开始流入以来，食品价格飙升[官方统计数据显示上涨了约三分之一]，而教师的工资却停滞不前。

埃克森美孚在圭亚那发现石油也带来了资源诅咒的另一个特征：与邻国的冲突。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罗斯警告说，这与1990年第一次海湾战争时伊拉克入侵其石油资源丰富的邻国科威特的情况有令人担忧的相似之处，委内瑞拉对圭亚那的入侵威胁也令人不安。

委内瑞拉长期以来一直声称拥有埃塞奎博地区的主权，该地区占圭亚那领土的三分之二，并包括其海岸线外的斯塔布罗克区块的一部分。

去年12月，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举行了全民公投，声称选民批准了建立新的委内瑞拉埃塞奎博省的计划。

他还命令国有公司在该地区授予勘探和生产许可。在今年2月的电视讲话中，马杜罗在鲁特利奇透露在埃塞奎博海岸进行两口勘探井计划后表示，“埃克森美孚不要进入这片海域……他们应该知道这一点。”

研究人员记录了在争议边界上小规模但稳步增长的军事集结。自埃克森美孚发现石油以来，美国显著增加了与圭亚那的合作，并与圭亚那国防军进行了军事演习。

埃克森美孚表示，马杜罗的威胁“对其投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并淡化了圭亚那成为资源诅咒受害者的风险。鲁特利奇表示，“我们的声誉与确保一切尽可能顺利地进行紧密相关”，而阿里总统强调了圭亚那与美国“迅速扩展的军事伙伴关系”。

但分析人士认为，日益紧张的局势凸显了突然发现的石油财富如何增加冲突风险，无论是国内还是与邻国之间的冲突。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罗斯指出，许多国家都已经屈服于资源诅咒，圭亚那如果想避免重蹈覆辙，将面临“巨大的任务”。（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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