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热”下的挑战与机遇：从场馆增长到价格差距

近年来，攀岩运动的市场需求不断扩张。继东京奥运会、杭州亚运会、巴黎奥运会后，其热度持续攀升，吸引了众多爱好者参与。

以攀岩发展相对成熟的北美为例，2023年，美国和加拿大在30个州/省新开了48家攀岩馆，这是自2011年以来攀岩馆分布范围最广的一年。此外，德国与美国的多家攀岩馆在2023全年的日均客流量达到了1000人次/天以上。

在中国，2023年的商业攀岩馆数量达到了636家，增幅超越美国。相较于2022年初统计的485家，增长了31%。与此同时，攀岩馆的类型也日益多样化，从社区小型场馆到大型综合馆，能够满足不同攀岩爱好者的需求。

然而，爱好者在攀岩上的支出也越来越高。据《2023中国攀岩行业分析报告》，2023年，约有43%的岩友在攀岩上的⽀出超过5000元，相较2021年提升7%。岩馆⻔票、攀岩装备等⽀出占⽐，较2021年提升20%~30%。

面对逐渐升高的门槛和愈发昂贵的消费，北美攀岩市场推出了“按能力付费”（ PWYC，PayWhatYouCan）和以志愿时长兑换会员等方式，这为我国攀岩行业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参考。

如何使攀岩运动能够持续践行“DEI”（Diversity, Equity, and Inclusion；多样性、公平性与包容性）倡议，是攀岩界亟待思考与解决的问题。

2023年，全球攀岩业取得显著进展。

攀岩馆开发商不断探索新市场，许多成熟经营者通过增加或收购场馆来扩大业务。抱石馆的发展推动了训练板等设施的完善，运营商和品牌积极参与行业聚会和贸易展览，如美国推出的Indoor Climbing Expo（室内攀岩博览会）和墨西哥的CIMA（攀岩行业贸易展）。攀岩馆课程和理念也更加多元，如“从室内攀岩馆到野外岩壁”（gym-to-crag）项目，“DEI”倡议的延续。

新冠疫情对攀岩馆业务的影响持续到2023年，包括材料供应链、利率波动、项目延误和员工工资问题等，这也是其他行业面临的问题。BETA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兼创始人Miura Hawkins表示，他们所有新馆都因建筑材料、员工或建筑许可证问题而比计划晚开业。DÉLIRE的联合创始人Jeff Beaulieu和Lisa Lajoie也证实，2023年的全球经济态势导致建筑材料、劳动力和运营费用成本增加，使那些有意愿开设新馆的业主更加谨慎。

在运营层面，2023年攀岩馆业主还面临着与租赁相关的问题。以美国为例，由于房东出售房产（如科罗拉多州的ROCK’n & JAM’n Centennial 和纽约的GP81），或不延长租约（如华盛顿的Vertical World Redmond），让许多攀岩馆永久关闭。2022年，美国和加拿大共有21家攀岩馆停业，仅次于2020年的26家，是有史以来关闭数量第二多的年份。

此外，美国和加拿大的攀岩馆在2023年的综合净增长率为3.6%，是自2006年以来最低的净增长率（1.2%）。两国共有48家新攀岩馆开业，除去关闭的场馆，净增27家。这意味着整个行业的增长速度连续两年放缓，远低于2017年的最佳增长率11.3%。

▲2023年北美新增攀岩馆分布图

Kilter联合创始人Jackie Hueflte认为，增长放缓是疫情后恢复的必然结果，许多疫情前规划的攀岩馆项目推迟至2023年开业。而到2023年，几乎所有新馆项目都是在疫情后启动的，出现滞后性放缓是可预期的。

尽管如此，2023年美国和加拿大新开攀岩馆的数量（48家）仍高于相关行业的年度平均值（27家）。从1987年至2018年，两国开设攀岩馆的成功率为93%（至少运营五年），远高于健身行业第一年81%的倒闭率，也高于小型企业运营到第五年的50%失败率。

▲墨西哥Singular Climbing攀岩馆

室内攀岩的费用已然高昂到美国高山俱乐部（AAC，American Alpine Club）正式将其视为“入门难题”。我们能否采取措施，阻止攀岩成为如同滑雪或高尔夫那样，成为精英阶层所追求的运动呢？

当我在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梅多草地调整指向酋长岩（El Capitan）的望远镜时，各年龄段的游客常问我是如何开始攀岩的，以及他们该如何尝试。我如实回答：我是从攀岩馆起步的。

提及费用时，我坦诚相告：费用因居住地而异，可能低至每月60美元，或高达150美元，而我自己通常每月约花费90美元在攀岩上。

此时，他们的脸上便会浮现出失望的神情。

这让我意识到，攀岩运动正陷入经济身份危机。在露营地和荒野，我和朋友们为了尽可能多地利用室外攀岩机会，只能睡在车里，且不能使用淋浴和厨房设施。在社交媒体上，肌肉发达的攀岩者的视频展现出一种“禁欲主义”的自由——空手，仅有一个粉袋，似乎无需物质支撑。

然而，对于大多数攀岩者来说，只有在攀岩馆磨练技能后，他们才有能力获得户外攀岩的机会，即使是那些追求极简生活的人也难以摆脱这一现实。正是在攀岩馆里，我学会了自我保护、领攀和清理挂片等事宜，直到确信自己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虽然户外攀岩看似是一种反物质主义的追求，但它的热身环节——室内攀岩，已悄然步入高收入、精英主义运动的行列。

幸运的是，美国高山俱乐部注意到了这一问题。2024年7月12日，俱乐部通过电子邮件宣布，高昂的攀岩馆会员费正式成为一个准入难题。

“许多攀岩者是通过攀岩馆接触到这项运动的，因此，如何看待逐步提升的攀岩准入门槛，是攀岩领域需要面对的问题。”他们写道。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美国高山俱乐部提议攀岩馆可以为低收入攀岩者提供折扣价格，即“按能力付费”。

俱乐部指出，解决攀岩中的公平问题与最佳商业实践并不冲突，并提到可持续的“按能力付费”通常具有额外的益处，如增加攀岩馆会员数量。

为协助攀岩馆实施这一模式，俱乐部发布了一份长达26页的《按能力支付数字工具包》（Pay What You Can Digital Toolkit），供攀岩馆营业者参考。该工具包分析了“按能力付费”项目的九个组成部分，提出了诸如“采用信任制度还是需求证明？” 以及 “资金是自筹还是来自社区资助？” 等问题，并根据真实案例给出了具体建议。

此外，作为非营利组织，美国高山俱乐部宣布将与The North Face合作，为需要额外推动来启动“按能力付费”项目的攀岩馆提供1000至4000美元的赠款，申请截止日期为8月31日。

如今，攀岩馆的会员收费通常为每月超过100美元，年费超过 1000 美元（尽管年付会员有折扣），这远远超出了大多数美国人的支付能力或意愿。

以丹佛为例，Movement的月票为102美元，the Spot为115美元，Übergrippen为98美元，G1 Climbing为91美元。

在生活成本比丹佛低11%的亚特兰大，攀岩馆的价格略有下降——Central Rock Gym的月票为80美元，Wall Crawler Climbing为79美元，而Overlook则高达107美元。在生活成本比丹佛高出47%的纽约，攀岩馆的费用更高：MetroRock为125美元，Brooklyn Boulders为129美元，Central Rock Gym和Movement均为135美元，Bouldering Project为120美元，VITAL Brooklyn达到145美元。

▲2024计划新增的攀岩场馆

根据阿斯彭研究所（the Aspen Institute）的数据，年收入10万美元或以上的美国家庭（占家庭总数的33%），每年为每个孩子在体育上的平均花费为1099美元，这勉强能够负担大多数攀岩馆的年会员费。然而，年收入5万美元或以下的家庭，平均每年仅花费476美元，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无力负担如今攀岩馆的费用。这也是许多攀岩者在攀岩馆以最低工资工作的原因之一：即使工资低，他们也能享受免费的会员资格。

对于成年人来说，情况更加严峻。美国成年人平均每月在健身上的花费仅为33.89美元，离100美元的攀岩会员费还差67美元。实际上，只有15%的美国成年人会愿意在每月的健身房会员上支出超过100美元的费用。

对于希望扩大会员基础的攀岩馆老板来说，寻找新的方式来降低价格或许是大幅开拓受众的关键。

2018年3月开业的美国最具创新的孟菲斯岩馆（Memphis Rox），将财务包容性作为创立之一的原则。其声明表示：“我们不排斥任何人，无论其支付能力如何。”

作为一家非营利组织，孟菲斯岩馆允许会员通过5小时的志愿服务换取4周的会员资格。该岩馆占地2970平米，设有社区衣物捐赠处、食物救济中心等。自2018年以来，会员们已累计完成至少2000小时的社区服务。

尽管有通过志愿服务获得会员资格的选项，孟菲斯岩馆（所在地的生活成本比丹佛低16.6%），其普通成人会员每月仍收取55美元，每年共计630美元。

一些强盈利性的攀岩馆也尝试了志愿服务换会员的模式。攀岩垫馆（the Pad）在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和纽约运营四家攀岩馆，普通成人会员费为每月85美元。然而，“按能力付费”项目允许会员自行选择折扣价格。若要选择成为低于50美元的会员，则有提供志愿服务证明、家中有亲属需要照顾或财务困难证明等特殊要求。有的会员每月仅需支付1美元。

相比原价会员，提供“低价”的会员选项会使攀岩馆破产吗？答案是否定的。2023年，攀岩垫馆为860名申请者中的527人提供了降价会员资格。其网站显示，通过筹款，以及部分爱好者愿意支付额外的费用，并结合岩馆自身的经营状况，能够达到会员折扣前所需的16781美元，且还有300多美元的盈余可投入2024年的其他运营项目。

“按能力付费”项目全是优点吗？美国高山俱乐部通过比较分析指出，与仅提供折扣的项目相比，该项目通常会增加工作人员跟踪服务时间和管理排班的负担。

在实施“按能力付费”的盈利性攀岩馆中，目前最受欢迎的项目是分级定价会员制。例如，在丹佛和博尔德地区运营五家攀岩馆的热点攀岩馆（the Spot），单月会员收费115美元，且提供了三个较低的价格等级：32美元、42美元和62美元。

2022年，热点攀岩馆为450名会员提供了分级定价会员的资格。如果这些会员都购买全价会员，将会多赚22000美元，但热点攀岩馆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损失。

“这帮我们节省了22000美元的会员费呢。” 热点攀岩馆在《攀岩商业杂志》上开玩笑地说。

其他攀岩馆则只提供一个折扣层级，可能是为了减轻攀岩馆及其工作人员的财务工作负担。例如，恩格尔伍德动感攀岩馆（Movement Englewood）提供TEAL会员计划，价格固定为每月31美元，相当于标准会员费102美元的七折。该计划于2024年4月推出，目前在30个分馆拥有516名会员。

美国高山俱乐部指出，分级定价会员制能最大程度地适应攀岩爱好者的财务状况，提供更多灵活性，且还能更便捷地整合到登记软件中。

美国高山俱乐部的报告指出，正如热点攀岩馆经营者证实的那样，相比全额会员，“按能力付费”一定程度会降低岩馆的收入，但经营者不必担心如何弥补这些损失。

“这通常是一个经营理念问题，而非真正的财务问题。” 美国高山俱乐部在报告中写道。

若把30名会员的费用从80美元降至40美元，攀岩馆将损失1200美元。然而，倘若这30名攀岩爱好者因觉得80美元太贵而放弃购买，攀岩馆经营者便无法从中获取任何收益。若将费用降至他们可接受的40美元，与零利润相比，攀岩馆反倒能获得1200美元收入。

不过，攀岩馆能否吸引到低收入阶层的新会员，还取决于“按能力付费”项目的宣传方式。俱乐部提醒道，攀岩馆不应仅在馆内或其数字平台上宣传折扣计划，还可以通过当地非营利组织、学校项目或其他社区活动进行推广，以确保每位新增会员都能够成为新的收入来源。

▲有绳索设施的攀岩场馆

随着高收入娱乐体育市场的日益饱和，攀岩馆或许应向支持低收入群体的道路发展，否则攀岩将更趋于成为富人的专属活动。那些认为攀岩已然如此的认知，只会让这项运动变得更糟。

以滑雪为例，大多数滑雪场并未优先考虑公平准入，也未为低收入运动员提供降价优惠，导致这项运动存在严重的包容性问题：88%的滑雪者为白人，超过一半的滑雪者收入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两倍。

尽管滑雪场吸引了众多有钱人的参与，但它们并未给当地社区创造财富。收入不均已成为滑雪场所在地的常态。如，杰克逊霍尔滑雪场（Jackson Hole Mountain Resort）所在的提顿县，拥有全美最高的收入不平等率。然而，攀岩也并不便宜。租用滑雪设备（每天至少30美元）的成本远远高于租用一双攀岩鞋（通常每天5~6美元）。相比之下，像维尔（Vail，259美元）和布雷肯里奇（Breckenridge，241美元）这样的滑雪度假村的平均日通行证价格高得离谱，而丹佛地区的大多数年度攀岩会员费用实际上比IKON滑雪通行证（969美元）更贵。

攀岩馆虽然不会像滑雪场那样大幅提升偏远地区的生活成本，但它们已成为许多城市中产阶级化的标志。在像布鲁克林的布什维克或洛杉矶的回声公园等地，攀岩馆的出现往往伴随着严重的住房危机。“按能力付费”项目为攀岩馆提供了一个扩大活动群体范围的机会。

如果我们关心如何阻止攀岩加速走向精英主义，那么我们应该向当地攀岩馆推广美国高山俱乐部的建议，并推动他们在8月31日前申请The North Face的资助。即便他们错过了资助截止日期，我们也应要推动他们创建类似于“按能力付费”的项目。我们需要在仍有可能的时候缩小攀岩运动的财富差距。

我希望有一天，当约塞米蒂国家公园的游客问我加入攀岩馆的费用时，答案不再让他们低头丧气，而是能够让他们兴奋地点头，并相信自己也有攀岩酋长岩的机会。

1. 据研究，拥有“按能力付费”项目的47家健身房中，大多数攀岩馆表示，该项目对增长岩馆利润有一定积极影响，但效果并不明显。这意味着，虽然这是一项不错的业务，但大多数攀岩馆无法围绕它构建整个商业模式。

2. 大多数“按能力付费”项目每周需要1~4小时的时间来维护，因此可以派一名员工作为额外职责来管理。

3. “按能力付费”项目在制度上成功运行，且不用自主提供需求证明。而部分攀岩馆经营者为了获得更低费率而谎报财务的状况可忽略不计。

4. 一个案例研究中的健身房推出了专属的“按能力付费”项目——会员可选择享受30％和75％的折扣，这让会员数量增加了8％。

你觉得现在的攀岩馆定价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