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古袅袅
编辑|孙斐凡(实习)
设计|Manny
图片来源|古袅袅
今年“一年一峰”来到新疆,目标山域位于经典徒步线路乌孙古道最核心与惊艳的天堂湖附近,从收集的信息来看,这片地处南北天山中段的区域有十余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独立山峰,并发育有小型冰川和完整的岩壁大墙。所以出发前,伙伴们依据能力和预期,分成了雪山组和大墙组,各自确定山峰目标并安排攀登装备。
然而,临行前我左腿腓肠肌内侧头意外撕裂,伤情确诊后沮丧与不甘油然而生,相识的骨科医生劝我静养一个月再运动,而此时距离进疆航班只剩不到四十八小时,出发在即,是遵医嘱留在城市等待康复还是去荒野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其实犹豫的那刻,就已经有了答案。
掐指一算,正式进山前还有四天的静养期,虽然完全不够康复时间,但起码还有缓冲期来根据伤情变化随时做出调整,大不了骑马进山到天堂湖边搞搞后勤,晒晒太阳做做饭,在自己坚守与热爱的攀登面前,坚决不做看客。
落地伊宁机场,先去取车,长城给力,继续支持了一辆坦克700一辆坦克300,保障我们进山所需。不过因为突发泥石流,所以被迫胡吃海喝养精蓄锐两天后,才从八卦城特克斯出发,从北边直插乌孙古道中段,正式开启了一周没有网络覆盖的攀登时光。
到达溜索营地的行车线路只是一条简易的非铺装公路,沿着奔涌的科克苏河临山而建,道窄路险,极其考验车况和车技,我坐在副驾驶看着车轮边的悬崖陡坡,突然有种来到巴基斯坦登山的感觉,好在坦克700有比肩库里南的驾乘感受,稳定可靠,才让我揪起的小心脏归了原位。
下午五点多,到达乌孙徒步线路中的传统溜索营地,只是当地政府已经新修了铁桥,便捷安全许多。一行人按照计划住进马夫家的蒙古包,女主人用一大盘羊肉抓饭犒慰我们风尘仆仆的肚子。这里时差两个半小时,晚上九点半,天才慢慢黑了下去,小雨噼啪而下,我们倒头睡去。
营地距天堂湖大概二十多公里,需要趟七次河,拔升近千米,腿伤在身的我选择骑马押送物资。伊犁哈萨克马要比之前骑过的川西小马高大许多,一匹驮马可以负重两百公斤,我们全部的物资用了三匹才搞定,这时距离大部队出发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在初始心惊胆战里很快就磨合适应了胯下这匹咖色骑马,然后由着它老马识途不紧不慢地走入乌孙古道绝美画境之中。攀登这些年,大山大河见过太多,但是贯通天山南北的乌孙古道,给人一种惊艳的复合之美,密林草甸、河流峡谷、雪岭云杉、冰川塔峰,富饶的山川地貌背后所拥有的多元化攀登资源,绝对不输阿尔卑斯。
下午四点多,马队后发制人先期抵达山脚营地,当地牧民在这搭建了蒙古包,提供更为舒适的住宿条件,每天一百块的湖景房属实良心。待大部队到后,合力搭建完营地帐,归纳好物资,天色还早,心痒难耐,忙不迭带上岩石装备向眼前的高耸大墙奔去。
不久前,二总和阳光他们在湖西岸一座标高3700米的岩石山峰的东南扶壁上开发并首攀了一条450米的运动攀结组线路,同时还开辟了几条短结组和单段线路,Respect,致敬老炮。而这里的岩质和我去年在扎尕那爬大墙时的手感非常类似,属于石灰岩范畴,这片兼具喀斯特和古冰川地貌遗迹的神奇土地孕育着无限的攀登可能。
晚上九点,天光依旧透亮,只是没了太阳照射的阴影处瞬间凉了许多,磨了手皮冲了坠,收摊回营吃饭。这次大本营海拔刚过三千,大家适应得都不错,但自诩为行军大厨的李老板用一锅紫米焖饭彻底寒了众位哥哥的期待和胃口,顺带还白瞎了我两盒红烧肉罐头。
次日大早,晴空艳阳,挂面翻滚着准备出锅,配上料包和咸菜,一顿快碳开始了本次的正式攀登。邓涛、李波、心洛计划沿前一日在二湖上方碎石区观察的线路尝试4539峰;梦岩、小熊则去重复二总他们那条高端结组线路,为后续的攀登做好适应;剩余的我们则徜徉在欢乐线的海洋中,与天堂湖沁人心脾的景致融为一体。
下午四点,湛蓝澄澈的天堂湖已经变成脚下一抹修饰色,山巅上俯瞰盘旋的雄鹰不时从视野中飞掠而过,我和小熊率先抵达西南山脊下的最后一段岩壁,而脚下的灌木针叶丛里,梦岩正沿另一条线路僵尸大战植物。而在山那边,雪山组上攀300米后抵达裂缝区,切换为上方保护后继续沿AI2+难度的冰川向顶峰挺近。
突如其来的过云雨,让小熊选择了下降,而没了高反困扰的梦岩充了血开了挂率先上攀到山脊,然后一边保护一边信心满满地告诉我,今天就能到顶。可是当我翻上山脊的那一刻,庞大山体和漫长山脊线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有一种重回婆繆峰的错觉。
一起登顶过婆繆的李波和邓涛此时已经上攀至海拔4350米位置,4539峰最后的岩石山体也跃然于眼前。这座山最大的攀爬难度来源于频发的落石,刚起步邓涛就被砸中左侧肩胛骨,硬刚到出山,最终确诊为第10肋骨骨折,而心洛的右侧下颌骨则被落冰击中,好在有嘟嘟脸护体,只是皮下水肿,幸无大碍。
梦岩胯下的山脊虽然完整了许多,但想一天搞定也绝无可能,特别是面对犬牙横错的岩石脊背,有效保护点的放置都要费好大一番功夫。再加上进山延期,这次攀登时间被压缩为三天,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要么一蹴而就,要么知难而退,在随身带的挂片用完前,我们选择了后者。
小熊把大部分的蔬菜都炖煮进了番茄底料锅里,口味偏淡,我又切了一盘子辣条,开了两个豆豉鲮鱼罐头,五人食正对味。对讲机里,邓涛的声音突然时断时续地传来,轻装冲顶的他们选择在一处小型冰裂缝中露营Bivy,而山上正在下着大冰雹。梦岩听完,推了下眼镜,然后起身将罐头里剩余的豆豉都拌进饭中,这大概,是他表达感情的独特方式,充满着饱汉子对饿汉子最质朴的思念。
被牵挂的雪山组所露营的裂缝,是一处位于海拔4350米位置的冰川褶皱,相对平齐的塌陷下去,并有厚厚的积雪垫底,而远离山体一侧恰好有被风吹出的硬雪作为天然挡板,约两个防潮垫大小的空间刚好合适三个人交错躺下,只是不能翻身,因为脚下便是陡峭的冰坡,一滑到底便回了前进营地。
在这样的地方睡下需要勇气,在这样的地方醒来则会收获运气,当远方天际线升起的太阳穿透群山投射而来,周遭的冰壁、山体和身上,都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那一刻世界静止且温暖,攀登的意义或者生命的价值,被具象和定格。
当山上小伙伴向顶峰发起最后的冲击时,山下大墙组则刚炫完十包泡面,品着咖啡吃着坚果研究起今天开线的岩壁。接近性最好的3700峰西侧,之前阳光他们在这里开发的几条运动攀线路,质量和风景俱佳,这次梦岩又多戳了两条13级别的30米长线,确保丰俭由人、雨露均沾,而小熊则首攀了两条欢乐的传统线路,并由我打好了顶。
至此,大墙组共开发线路七条,其中传统攀线路五条,运动攀线路两条,那两条翻上西南山脊的传统结组线路可以共顶下降,欢乐有趣,优先推荐。而随着社会资本的注入和接近性的不断提升,凭借天堂湖周遭富饶多样的山地资源,这里一定会出现更多元维度的户外运动方式,并有望成为世界级的探索乐园。
当梦岩、小熊还徜徉在线路创作的快感中,邓涛、李波、心洛则在破碎且复杂的岩石山脊上攀爬五个小时后站在了4539峰顶端,实现了这座天堂湖西侧山域最高峰的首登。考虑到漫长的下降和破碎的山体,他们稍作停留便抓紧下降,并告知大本营安排马夫做好次日返回的接应。
等他们当天回营杀羊庆祝的想法告吹,我只能把最后几个洋葱、胡萝卜和红薯炖煮了一大锅喷香的素咖喱,聊以慰藉。饭还没吃完,对讲机突然响起,下降中避无可避的高发落石还是砸中了李波的左手掌,血水从开放式的创口流出,不一会便浸染了手套,自我判断可能骨折了,需要包扎接应。
和李波登山多年,这个皮实耐操的搭档一直扮演着清道夫的角色,但凡能忍受,绝不下火线,这次想必确实凶险,况且他还要摸黑从漫长的冰川上单手下降,稍一出错,次生风险概率将大幅增加,当务之急便是带他连夜撤回营地,次日抓紧出山。
凌晨一点,赶了三个小时夜路,我和小熊、胡博终于找到山脚下的帐篷,而李波他们的头灯还在半山腰的冰川上忽明忽暗。简单沟通后,没带冰雪装备的我们在前进营地等待,而山间的月已经被厚重的云层遮挡,风雨渐起,寒冷和困意交织而来。
凌晨三点,李波回来了,虽然满身泥泞,但状态还好,用剪刀剪开被血浆黏结的手套,创口还在冒血,简单清洁处理后,敷上药棉和纱布,我和胡博抓紧带着他在电闪雷鸣中下撤,留下小熊接应邓涛和心洛。攀登是自带风险的,任何粉饰太平的美化都是对这项运动的不敬畏,罗曼·罗兰所言套用在攀登运动上就是,“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攀登风险之后依然热爱攀登。”
回来的路上,酝酿一夜的冰雹和降雨终于倾泻而下,除了BETA AR硬壳护体的上身,其他几乎全湿,不过受伤的左腿竟然发挥稳定,超预期地完成了这十公里山路的雨夜狂奔。赶回大帐,早上六点,天将蒙亮,留守的梦岩、媛媛一夜没睡,端吃送喝忙活起来。
马夫到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心洛、邓涛才刚刚躺下。我揉了揉困倦粘连的眼,挣扎着爬了起来,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赶回城里。翻身上马时,已是下午一点,再回看一眼天堂湖,相较行前的沮丧失落,此时的我已满载而归。热爱与坚守的年头久了,攀登大概就会成为一剂治愈痛苦的良药,并带给我最大的安抚与快乐。
而关于这条首登的线路,选择以鲍勃.迪伦的那首Knock on the heaven's door(敲响天堂之门)命名,既是致敬这片绝美山域,也是期冀未来更多探索。这条线路的难度定级为D/VI/AI2+/1000m/60゜,足够硬核与酸爽。对天堂湖山域的攀登尝试暂告段落,而“一年一峰”的全新展望也在伊利老窖的醇香里酝酿萌芽,感谢始祖鸟、安多睿、长城汽车、奈特科尔等合作伙伴的长期鼎力支持,未尽的攀登之路上,你我不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