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我还在补觉,电话叮铃铃响了起来。拿过手机一看,是老妈的号。准备接时却被她挂断了。我迷迷糊糊不知晨昏,心里不觉吃了一惊,赶紧坐直了身子,回拨过去,响了半天,老妈才慢吞吞地说,今天你插尾巴呢……还没起吧?我说,嗯,是在睡,知道了。听到我说“知道了”,老妈挂了电话。
其实我是记着自己生日的。不过在老妈心里,或许我的生日比她自己的更重要。老爸不在后的这几年,每到我过生日,她都会雷打不动地打电话过来,每次都只说一句“今天你插尾巴呢”,不知道是提醒,还是祝福。
人在旅途
一年又一年,一晃都五十半百了——准确地说,到今天就满55岁了。
小时候在农业社,四十岁以上就算生产队里的老家了。万荣方言里的老家即老人家,头上绑着白手巾,腰里系着宽腰带,腿腕绕着黑缠带,是老家的标配装束。
中午在食堂吃饭,见到一位老领导。老领导端着餐盘,看到我,惊讶地问,你还上着呀?问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我是“死狗熬住肉架子”了。我只得反复解释说,“搞的上着,搞的上着”。搞的,也是我们万荣方言,是对凑、应付的意思。
“搞的上”,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对凑和应付从来不是我人生字典里的选项。这其中,有父辈的耳提面命,也有自身性格的原因。从参加工作那一天开始,无论是干哪份工作,无论是公干还是私活,也无论是干事还是领导,做到最好做到极致是我不变的信条。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干得不好“说不过心”;要用时髦的话来说,那就是“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有人求我干活,见我推辞,常常说你搞得给胡弄弄。我一口回绝,我不会搞,也不会胡弄。
为生命点赞
这么多年过来,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心浮气躁。这固然是自身的历练,但更是时间的磨砺。三十岁之前,跟别人交往,喜欢给自己贴上“能干”的标签,不管是写写画画的脑力活,还是出力流汗的体力活,抑或是人情往来人门差事,都要想方设法一举拿下。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郭冬临演的小品,半夜不睡觉排队买火车票,为的就是证明自己有关系有门路能搞下票,活脱脱的打肿脸充胖子。
三十岁那年通过公开选拨有了自己的职位,便把职位看得像鸟之羽毛一样珍贵。尽管对很多人来说,这样的职位没啥含金量,但我还是保持了一个农民娃的小心翼翼,怕沾染上一点点的负面东西,怕别人说你憨哲,怕别人说你拿不起活,怕别人说自己是鬼子怂……写了十几年两千多条笑话,却时时感觉有的人爱看我的笑话,有的人爱“看”我的笑话。
和娘看节目
五十岁是人生的一个分水岭。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仿佛人一到这个年龄,就会自然而然地变得通透和超然起来。小时候在村子里转悠,很容易看到“平为福”这样的门匾。那个时候不以为然,觉得要走出农村,要奋斗,要做大事,要当大官,要出人头地,要撼动三山五岳,怎么能这么平庸和无为呢?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那时很傻很天真。见惯了跌跌撞撞起起伏伏,见惯了趋炎附势人走茶凉,才觉得“平为福”才是至真至纯的真理,平淡、平常、平凡、平静、平等、平稳才是颠扑不破的王炸。那天给父亲烧纸,纸灰慢慢悠悠飘向半空,我对长眠于此的父亲说,如果只能满足一样愿望的话,那您就保佑全家平平安安吧。
驻村工作期间
晚上,和孙女一宝远程视频。儿媳教她问爷爷“生日快乐”,一宝却独辟蹊径,一边扮着鬼脸一边说“爷爷的憨劲特”。那是那天我一个人吭哧吭哧搬着一宝的童车走了十几米,一宝触景生情脱口而出的土语金句,这都过去十天了,一宝竟然记得清清楚楚,清晰如昨。视频最后,一宝奶声奶气地说“爷爷生日快乐”,瞬间,心里积郁已久的块垒消融得一点儿不剩。不用说,这是我55岁收到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