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孩子大旺
DA WANG
“大旺胖了!”才二十天没见大旺,就明显感到了它身体的变化。大旺意外地见到我们,不假思索地迅速从桌子底下支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一晃一晃地朝我们走来,呈现出久违的亲昵。然后照例扑通一下,横躺在地上,等待我们去给它扑落,脖颈、胸前、肚子……最后半扬起一条腿,等着给它揉捏后腿内侧。
这次是要带大旺回万荣。年后女儿和女婿带大旺去了长治,大旺这个乡下孩子,在享受城市表面温热的同时,也遭遇城市内心的冷漠。“听说主城区逮大型犬哩!”我们带大旺下电梯的时候,裹着厚实衣服的城里女人说。
万荣才是大旺的乐土。“乐善万荣”,这个“乐”字不光是“乐”人哩,一定也有大旺的份儿。成人以后,大旺的大部分光阴都是在万荣度过的。无论是穿越高高矮矮的庄稼地,还是驰骋一望无际的黄河滩,亦或是泅渡黄河攀登孤山,大旺欢欣着每一个无拘无束出去游玩的日子。
看到过无数个这样的场景:大旺卧在院子里的屋檐下能被阳光照耀到的地方,忽而抬头若有所思,忽而又把脖子平搁在地上,目光发呆。我常想,对于大旺来说,这样漫无目的的十天、一百天、一千天,跟一天有什么区别呢?作为一只狗,它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我们都喜欢定义人生。给自己定义了又去给别人定义。仿佛定义了的人生才有意义。可是又有多少人,直至生命终结,都没有闹明白这辈子是来干啥的。在诸子百家中,谈人生谈处世谈人生定义的很多,只有庄子这个人最为特别。他不谈做人不谈社会不谈理想,他只希望快乐,也只希望你找到快乐。
每当被生活压榨得狼狈不堪的时候,太太总喜欢说,我们都快不如一条狗了。是的,大旺是一条狗,却从来没有看到过有烦心事。大旺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快乐和幸福。
大旺生活简单。街道两边的摩天大楼、川流不息的高档车辆、花花绿绿的沓沓钞票,都入不了它的法眼。一顿好吃的,足以调动它兴奋的神经;一场出门,足以快乐它倦怠的身体;一次重逢,足以焕发它积蓄的热情。而我们每个人,不管是衣着光鲜的大人物,还是灰头土脸的平头百姓,哪一个不是活在名利当中,又有哪一个不是在攀援挣扎?富而不知足,亦为贫苦;虽贫而知足,则是第一富。从这个意义上说,大旺不再是一只憨憨的毛孩子,而是一位牵引我们心灵回归的大师了。
三岁半的大旺并没有人们期待的“本事”,比如什么取快递啦,什么爬高就低啦,什么照顾老的看护小的啦,等等。它的终极本事,不过是一屁股蹲在原地,你说“大旺来握个手”,它便伸出一只前爪来;握毕,它又伸出另一只前爪来。仅此而已。大旺的本事止步于握手,就像那些溺爱孩子的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对老师说,别嚷我娃,我娃搞得认俩字就得了。
大旺最禁忌的就是笼子。一说不乖了,吓唬大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对它吼“进笼子”。面对笼子这台“国家机器”,大旺常常和我们“掐硬软”:你拽它进去,它就会撅着屁股使劲往后拖;而你真的非要它进去不可了,并且已经拽到笼子跟前了,它便会放弃抵抗,乖乖地自主进去。识时务,知进退,大旺这才活得风生水起。
所以每次喝高了回家,我都要和大旺说上一会儿话。而跟大旺说话的最大好处,就是不怕它到处去跟人“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