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来源:判刑5年的90后投稿
3月出狱,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多,我几乎每天都会给父母录一个视频发过去。而影响我坚持做此事的原因,发生在我出狱的这一个月--2024年3月。
过完2024年元宵节,入监队分来人。监区看我快释放回家,就让我从生产线撤下来,开始带人。让我带的是一个89年出生的80后,犯的罪名是合同诈骗罪。
他在看守所待了三年多,判了十年,在入监队待了两个多月。这些基本信息,是“徒弟”被送到我身边,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第一时间问到的。他无法拒绝我的回答。
队长当着我的面告诉他:他的工序很好的,监区排在前六。他做这个,分高,加餐多,还减了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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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开始跟2021年初,我那“劫富济已”盗窃二进宫的“师傅”一样。把踩衣服口袋的所有技术和技巧,毫无保留教给“徒弟”。可惜,“徒弟”适应能力与接受能力没我好,可能是年龄比我大的缘故。
最初一周,我每天只能让他踩三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看我踩。要不然,生产线要断流水,影响线上的产量和劳动奖励。
虽然,我可以不顾这一切,袖手旁观。但想到刚来监区那段时间,监区对我的宽容,队长三年来对我的帮助和鼓励。加上我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减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啥不干,只当旁观者。就以劳动打发那一个没电的闹钟,走得贼慢的回家倒计时光吧。
“***,跟我来一下,找你有点事。”“徒弟”劳动第二周的一天上午10点,队长走到我的机位旁边,对我判刑十年的80后“徒弟”,轻言细语说说道。
“徒弟”惊慌失措看着队长,放下手中的布料。慌慌张张跟着队长走去了警务台。
“队长找「徒弟」干嘛?”同改泥鳅,隔着50cm宽的流水槽,一脸震惊的问我。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来了十天,还没学会,队长不会要批评他吧,队长不会要给他换劳动岗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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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踩着机器想队长找“徒弟”原因,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到。只好告诉泥鳅,我也不知道。如果老吴此时在就好,他会分析各种问题,说得八九不离十。
可惜,老吴最近刚刚调去当质检。在车间,跟我隔着30米,我看不到他,他也看不到我。
“小翼,你徒弟回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我前面的同改-外号老虎快速转过头告诉我。我抬头看了一眼“徒弟”,他失魂落魄朝着我走来。怎么谈完话这样了,心中猜想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了。”还没等我想到是什么原因,“徒弟”面无表情,呆呆坐在我旁边学习凳子上,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没几秒钟,只看到灰色的油漆地上,一点一点被泪水滴湿。
人,伤心到一定程度,痛哭是没有声音的。无声的哭声,撕心裂肺。我被逮捕的那天晚上,躺在看守所的大通路,痛苦时也是这样。泪水的阀门,用被子按不着。
“纸巾”。我没有打扰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停下手中的机器,示意坐在流水槽对面的泥鳅把纸巾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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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走了。”大概过了三分钟。他抬身子,仰着头,红着眼,冷冷对我说。我是在此时此刻唯一能说得话的人。而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什么都没说,唯一能做的--把纸巾递给他。
“**翼,让他缓缓,你先顶上。”队长和副监区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的机位。队长用点名的本子点着我后背,温和的眼神,看着转过身的我说道。
“谢谢。”道谢的他,端坐着,再一次泪如雨下。
“你好好调节自己,有什么监区能为你做的,你来找我们。”副监区长肩上的花,应该有40多岁。说话的语气和风细雨,跟批评违规时暴风骤雨的语调,截然相反。
“可以再让我试试吗?”队长和副监区长走后没五分钟,他很礼貌的问我。我让出机器,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让他踩。或许只有劳动,忙起来才能让他好受一点。坐着,手闲,心闲,脑闲,越想越伤心吧。
也希望他早日学会。不要让劳动和至亲离世,双层痛苦让他感受到绝望。我也没有“趁人之危”,以关心的姿态,去问他家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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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做到我快释放的这十多天,保他每天能完成任务。好在,我回家的前一天,他能独立完成70%的劳动任务。不出一周,他应该可以拿下工序。减少对劳动的恐惧,把更多的时间拿来思念至亲。
由于不在一个监舍,不清楚他在监舍的状况。我想,他晚上一定也很难受。躲在被窝里想妈妈的音容笑貌。
不过,他那句“我妈走了”,躺在监舍下铺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他正在经历的,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而现在他经历的,有一天我也会面对。到那天之前,父母的人生遗憾,我能满足几个。
出狱后,重新回到我的三口之家。父母住在50公里外,虽然每周可以回家一趟。但是,我发现父母每次看到儿子,掩饰不了开心的笑容和疼爱的样子。
所以,出狱后,我每天录一个我儿子调皮捣蛋玩耍的视频发给父母。觉得能让父母多笑一次,多开心一会,哪怕几分钟,是目前的我最大的能力,也是唯一能让他们开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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