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来源:网友投稿
没进看守所前,我以为死刑犯的最后一餐只有两种可能。看守所随意准备一份早餐,或空肚上路。进去一趟,亲眼目睹过才知道,还有第三种可能。最后一顿--家属送餐。
23年5月30日,我从看守所送到监狱的前一天。跟我一起羁押在205监室,故意杀人致两人死亡(女朋友、女朋友的另外一个男朋友),判死刑的80后老黎。
5月29日早上5点多,吃完妈妈做的四个菜,由三名管教和四名武警带出监室,交给法院,押付刑场执行死刑。
5点不到来一大群人,我脑中有三个猜测。一,办案单位送人进来。二,其他监室有人半夜打架。三,投牢。想到投牢,我又不觉得不可能。管教亲口说5月30送我去监狱,难道临时改成今天。
当嘈杂的脚步声停在205门口,又传来粗大的插销,转动刺耳的吱吱吱声。我比里面刚刚被吵醒的18人都紧张。我只做好明天上山的准备,没做好今天去监狱的心理。
吵醒的18人都好奇盯着门口,看是送人进来,还是怎么回事。老黎也醒了,他双手双脚都被铐在铺板上,只能微微抬起头望着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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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打饭口缝来传来第一道门甩到墙壁的声音。“嘭”,第二道门被狠狠的推开,撞到离我不到3米的墙壁。所长提着一个绿色的袋子,和另外两名管教进入监室,门口还站着四名武警。
所有人不知觉的把目光看向微微抬着头的老黎。老黎的眼神瞬间从好奇变成惊恐,头像突然被放气的气球,倒了下去。
我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管教开口说那句话--准备准备,一会上路。2022年,其他监室有执行死刑的,管教进门对死刑犯说的话被传到205。
「黎**,你母亲凌晨2点做好饭菜。凌晨4点不到跪在大门口苦苦央求所里,想让你最后一次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人心是肉长的,我们都是有娘的人。」
「你这几年在所里表现不错,从没给管教和所里添过麻烦。你母亲一把年纪现在还跪在门口,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破例批准送餐,希望你好好吃,记得妈妈饭菜的味道。吃好了,还有一些程序需要走。也希望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所长走到老黎的床铺,看着管教解开手铐说完两段话。我们19人都静静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人心是肉长的,我们都有娘,记住妈妈饭菜的味道。站在门口值班的我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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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18人,也都比往日安静很多。都默默的看着老黎慢慢爬起来,轻轻挪动身子。只是大家的眼神莫名多了几分伤痛。老黎曾说,除了那两人,脚镣拖坏铺板、砸坏铺板、铺板留下脚镣痕迹都是他的罪过。
看到老黎坐在铺板沿上,另外一名站班的靠他近,搬好凳子给老黎坐。其他人也都坐在铺板上。看到管教把绿色袋子递给老黎,有人把老黎睡位铺板上的被子挪开一点,空出一个干净的地方,当餐桌,方便老黎吃饭。
老黎从绿色袋子里面提出来一个银白色的保暖饭盒,轻轻放在铺板上。怔怔的看了一分钟。突然双手抱着保暖饭盒趴在铺板上,脸也贴着保暖饭盒。
5月的白天虽暖和,5点的看守所,银白色不锈钢的饭盒也有凉意。或许,只要抱着妈妈几个小时前摸过的饭盒。哪怕不锈钢冷若冰霜,老黎也能感到妈妈触摸过后的温暖的温度。
我和其他人还是没有说话。我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在205监室经历执行死刑。默默看着老黎,看着他再次抬起头,转动盖子,打开饭盒。
老黎拿出第一格,摆在铺板上,是一碗红烧肉。第二格,一碗小炒牛肉。第三格,炸鱼块。第四格,一小碗面条,上面有一个煎鸡蛋和一点辣椒酱。四个家常菜,是妈妈对儿子最后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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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黎摆好从脚下的箱子拿出勺子。没有狼吐虎咽,没有吃得津津有味,没有吃出动静。如一个年迈的孤寡老人,大年初一早上,门外鞭炮连天,独自一个人坐在昏暗的餐桌上吃团圆饭。
管教没有催促,武警没有进入监室,还是站在门口。我们19人,还是默默的看着老黎。他吃一口红烧肉,吃一口牛肉,吃一块鱼块,吃一口鸡蛋,再舀几根面条。用心享受妈妈为他做的饭菜。
直至四盒吃得干干净净。洗漱、上完厕所,换好衣服。老黎才对我们简单说了一句:出去了,都好好的,别再进来,更别跟我一样。
说完管教带着老黎离开了监舍。门关上的那刻,监舍里面从20人变成19人。19人都在沉默。对我们的触动很大,我和里面大多数第一次经历死刑执行。
到上午9点半,放风结束回到监室没多久。管教开门告诉我们,老黎看到家里人了,跪在地上与来会见的妈妈聊了20分钟,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走得很顺利,走得很平静。
老黎执行死刑,让我感觉法律的严肃性。昨天晚上老黎还在说,周末不打牌,看两天电视。一个晚上还没过完,5点多被拉出去。活生生的一个人,几个小时后,不是因病、不是因意外、不是因自然灾害失去生命。
而是因犯罪被法律剥夺生命。法律的严肃性,让我明白刑法不是儿戏。我26岁出狱,还年轻,接下来的人生,我要好好享受妈妈做的家常菜。绝不让妈妈再为我担惊受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