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初六,是我大哥的生日。
今年春节的正月初三,我便携妻子和女儿专程去了一趟珙县。一是去看望几年不见的大哥,二是提前祝福大哥的生日。这个春节,大哥一个人在家,嫂子李姐到上海带外孙去了。对我们的到来,大哥非常高兴。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好酒招待我们。
我大哥叫张学明,在我们家里,大哥排行老大,年长我14岁。大哥下乡当过知青,做过文艺宣传队员,当过矿工,读过大学,任过宣传部副部长和党校副校长。其实,任过什么职、当过什么官,对大哥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一直执着追求的文学理想。
记得那年大哥到威远县越溪区两河公社插队落户当知青时,我还是几岁的小娃儿。知青离开威远煤矿到农村时,矿里还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每个知青都发了一枚特大的毛主席像章。当时我二姐牵着我去车站送他,车站送行的人很多,姐姐找了很久才看到他。
大哥见了我,就把我抱在怀里,还把他胸前的像章取下来戴在我胸前,我小时候身体瘦小,这枚像章就占据了我半个胸部。
大哥在下乡,当过生产队副队长,还到人民公社去跳过舞、唱过样板戏。一年后,大哥又幸福地回到威远煤矿当了矿工。
那些年,矿上的业余文化生活很枯燥,没有文化娱乐,大哥就“啃”书。我记忆中,他每天下班回家,要么是躺在床上读书,要么是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大哥有一帮文学朋友,那帮朋友经常到我家与大哥一起讨论文学,有时候他们会因为一个词用的不好、句子不通顺而争论的面红耳赤。
有一次大哥上班去了,我发现大哥的书桌抽屉没上锁,顿生偷窥念头,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放着两本他自制的取名《拾贝集》的手抄本,里面全是大哥和他的朋友们手抄的佳句名言,空白处还配有插图,就像时下的时尚杂志一样漂亮。我心惊胆战地翻阅了几页,发现有好多文章都是大哥和他的朋友的原创,我被这些文章吸引了。
大哥有篇文章叫《金色的煤场》,描写的是矿山女工劳动的场景。我对煤场很熟悉,读大哥的文字,煤场的情景就在我眼前再现,我第一次发现文字也可以像绘画一样情景交融。我真的太喜欢这些文字了,于是,我大胆地“偷”了一本来读。
《拾贝集》上的文章,我爱不释手,于是,我就把我喜欢的文章抄在了一个作业本上,也在文章空白处配上图。我没有机会把《拾贝集》放回抽屉里去,又怕时间长了被大哥发现,就只好把它放在大哥的枕头边。大哥下班回家发现《拾贝集》在枕头边,实在是很纳闷,但又不知道是何原因。见他那莫名其妙的摸样,我暗自好笑。
第二年春天,大哥调到芙蓉矿务局工作了,父母舍不得,我更舍不得。大哥收拾东西时,也将那几本拾贝集如珍宝一般放进了箱子,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走,心里想要又没能张口说出来。
大哥在芙蓉矿务局S煤矿党委办公室工作,办公室工作就离不开写文章,我知道这才是大哥理想中的工作。大哥调走了,他那些文学朋友再也不来我家了,家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最关键的是我“偷”不到书来读了。
在一次给大哥写信的时候,我说到了偷他《拾贝集》的事情,没想到一周后,我竟然收到了三本大哥自制的《拾贝集》,大哥在信中说:“这上面的文章除了我自己写的,更多的是摘抄报刊上的美文。我就是从这里爱上写作的,你现在正是学习作文的时候,相信这些美文对你的学习有好处……”
我视《拾贝集》为珍宝,真的是如饥渴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作文找不到形容词了,不知道怎样开篇了,就翻开《拾贝集》读读,找到自己喜欢的文章来仿写。上初中时,我成了班里的作文“尖子”,凡是得到老师表扬的作文,我就会工整地抄写一遍寄给他,他就会回信说些赞美表扬我的话。在我心里,得到大哥的赞扬比得到老师的表扬更美。
1976年单位推荐大哥上了大学。大哥是大学生了,大哥的形象在我心中更加高大,可以说他就是我心中的偶像!读大学后,大哥的文学才能得到了充分发挥,他在学习之余就给我写信,也给我寄一些文学书籍,我在羡慕他的同时,也发誓要好好学习,像他一样读大学。
读高中三年级的时候,我写了第一部小说《蓝色履历》,我完成后第一个寄给大哥,大哥认真读了小说后,给我回了一封两千多字的信,除了鼓励我写作,还详细的提出了修改的意见,不仅如此,他还把小说分别给他的几个同学读,他的几个同学读后都给我回了信,详谈了小说的修改意见。这部小说虽说最终没有创作成功,但激发了我更多的创作热情,也让我有了当作家的理想。
现在回过头来看,这个作家理想的形成,其实就是在大哥的熏陶下形成的,没有他的鼓励,他的热情帮助,我肯定不会诞生这种理想,更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成绩。所以说,他既是我的兄长,又是我的良师,其实他对我的影响远远不止这些,这些仅是一个片段。
大哥当年也写电影剧本,投过北京影电影制片厂、峨影电影制片厂,但剧本都被退回了,那时候,编辑都要给作者写退稿信,说明为什么退稿。我也偷看过退稿信,编辑说的很中肯,退稿原因很充分,洋洋洒洒,上千字的退稿信,读得我热血沸腾。在我心中,编辑就是一个圣人,他们掌管着作者文稿的命运。不管有多少退稿信,大哥都没有放弃过,他始终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今天他已经是成功的词作家了,但我知道,成功的背后是他坚持不懈的信念和不断追求的足迹。
10年前,为了拍摄僰人悬棺图片,我到珙县时去过大哥家的,那年他还没有退休。如今到他家,他已经退休在家了。刚到家,大哥就送给一本《时光意象》的书,这本书是他创作的文学作品集。诗词歌赋、戏曲小品,包括他对僰人文化的研究等文章都收录在其中,厚厚的一大本,记录了他执着追求文学事业的光辉历程。
大哥有一个诗意的网名“雪凇子”。歌词是大哥最擅长,更是他最喜欢创作的种类,这些年来,他创作并在全国各类报刊发表了200多件音乐作品,有40多件作品在各类展演、比赛中获奖。
今年的农历正月初六是大哥64岁生日。64岁正是作家风华正茂的创作年龄。大哥人生经历丰富多彩,也正是这样的经历,铸就了他对文学创作的饱满热情,在文学事业上取得了如此成绩。
大哥还不是文学名家,也没有创作出传世佳作,但大哥的生活因为文学而丰富多采,大哥的人生因为文学而绚丽多彩。大哥在文学道路上,执着追求的精神一直激励着我,他既是我的兄长,又是我的良师益友和光辉榜样。
在大哥家住了一夜,大年初四我就离开了。
这天离初六都还有一天,初六才是大哥的生日。临行时我握着的大哥手说:“大哥,生日快乐!退休才是新生活的开始。”
那天,在去珙县之前,我和大哥都分别约了赵光才。
赵光才是我大哥的小学同学,也是威远煤矿二段(居民委员会)的邻居,几十年的老朋友。50多年前,还在威远煤矿读小学的时候,赵光才与小伙伴们做”大炮“游戏时摔倒,当时没有在意,那些年矿工的孩子养的很随意,即使摔了也没有及时去医院诊治,等到他脚疼痛的没办法行走了,再去医院也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从此以后,赵光才成了瘸子,左脚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当年他与我大哥张学明是很好的伙伴,在他治疗腿伤的那一年多时间里,张学明每天都背他上学、放学。这是赵光才与张学明成为一生一世知心朋友的原始基础。
赵光才虽说腿脚不方便,但他非常聪明,据说他各科成绩都优秀。他也爱好文学,是张学明等人的文朋诗友,他也有几本自制的手抄文集,也喜欢写作。但因为腿上的残疾,赵光才与我大哥张学明等人的命运就截然不同。初中毕业,赵光才的朋友们都下乡当知青去了,他只能留在家里,后来读了两年高中,他再去县城学了会计,再后来到威远煤矿“五七社”(当时煤矿的后勤部)做了一名会计。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赵光才娶了一位姓刘的农村姑娘为妻。婚后刘姐到了威远煤矿,在黄荆沟镇集市上摆了个布摊,以此挣钱谋生。90年代初,因为工作关系,赵光才到了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定居到现在。
赵光才是我大哥张学明亲如兄弟的朋友。我家兄弟姐妹也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的关系。我大哥初中毕业就下乡当知青离开了家,虽说后来又返煤矿当工人,但仅一年后大哥就调到了芙蓉矿务局工作了。大哥不在家,赵光才就像我家大哥一样,我们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都要去咨询他,他会像大哥一样给我出主意。(我们家几姊妹都亲切叫他赵哥哥)。后来,我们家姊妹都先后离开威远煤矿到外地工作了,每次回家祭父母,我们都会住在他家,可以说把他家当成了我们在威远煤矿的“娘家”,如果清明节我们不能回家,赵哥哥就会替我们为我父母扫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