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遵义:香港毋须盲目惧怕预算赤字

文摘   2024-10-16 07:08   中国香港  
香港的经济必须再转型,这需要出格思维(Think Out of the Box)。转型要时间,期间必须有共识、有目标、有方向,亦需要政府推出实际政策支持。

中至长期的规划非常重要,要让香港人觉得有路可走、有希望。粤港澳大湾区经济一体化迟早也会发生,香港应及早规划。如何把香港的利益最大化,损失最小化。

香港背靠祖国,有内地投资者基于储蓄存量的资产购买力,也有内地优质企业的融资需求,使香港资本市场有大量的买家与卖家。由于实行「一国两制」,香港亦享有普通法、低税率、自由贸易与资本自由流动的优势。虽然新加坡也拥有,但星洲没有祖国作为后盾。事实上,粤港澳大湾区是个拥有8700万人口的大市场,比香港市场大10倍有多。

不过,香港国际化程度远超内地所有城市,具有中英双语的环境与传统,进出自由,来往内地交通便捷,是外国人(包括学生)要想深入认识中国的最佳选择地方。

此外,香港已经利用的土地不足25%,仍有大量土地资源可供开发应用。香港也是全球最大的境外人民币中心,境外人民币在港可完全自由兑换。在可预见的将来,随着国际贸易以本币清算与结算量在全球的增加,境外人民币也会大量增加,香港应当好好利用这个机遇。

大湾区一体是迷你全球化

粤港澳大湾区经济一体化,实际上是「迷你(mini)」型的经济全球化。每一个大湾区成员的经济,都会总体得益。但在每一个成员之中,都会有赢家、有输家。大量港人北上消费,是香港融入大湾区的可预见结果。原则上每一个成员的总得益,必定大于总受损,可以足够补偿输家的损失;长期来说,应当是多赢。然而,自由市场经济只会奖励赢家,不照顾输家,所以每个大湾区成员的政府,都有责任帮助他们各自的输家,适应、调整与再就业。

香港租金与人工俱贵,人工贵主要的原因也是租金贵;低端服务业很难与大湾区的其他成员竞争。所以长期来说,必须利用种种办法,增加土地的有效供应,让住所与店舖的租金降下来。

中美战略竞争导致美英的机构投资者逐渐撤出内地和香港的资本市场,这是事实。香港需要吸引新的长期投资者。

俄乌战争爆发后,俄罗斯的国家、企业与私人在欧美(包括瑞士)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再次对世界各国政府与富豪彰显,投资地域多元化的重要性。这是一个机遇,香港有潜力去吸引这些需要多元化的资金。

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主要任务,就是荟集买方与卖方、借方与贷方。中东、东南亚国家联盟(东盟)与「一带一路」的国家都应当是我们的目标。

特区政府与金融管理局,应当主动投资香港的优质企业,以示范我国以及其他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我们自己都不投,怎能指望人家来投?我国的主权财富基金不投,怎能指望中东及其他国家的主权财富基金来投?

应争取空巴阿美来港挂牌

香港应当争取外国的优质企业,例如法国的空中巴士(Airbus)、沙特国家石油公司(ARAMCO,简称沙特阿美)、南韩的三星等等来港第二、甚至第三上市。这样一来,投资者在香港就可以买得到世界各国的优质企业。

香港应当发展长期债券业务,尤其是以人民币计价的债券。亚洲各国基础设施项目,都可用人民币融资,因为承建商与供应商都最有可能是内地企业。但光靠作为国际金融中心,解决不了香港经济面临的所有问题──金融部门创造了香港GDP的25%,可是只提供了7.6%的就业岗位,就算再大幅度扩张,也帮忙不了中下阶层的市民。

至于科技创新方面,香港本身市场太小,只靠自己支持不了高科技企业的迅速发展。这是美国科技创新领先全球的其中一个主要原因。香港也缺乏制造业的基础,所以必须与内地,尤其是深圳紧密合作方能成事。

德昌电机、大疆、商汤科技等企业的成功,都是充分利用香港与内地各自比较优势合作的结果。香港与深圳合作,可以发展成为东亚的风险创投中心,但要留意高科技发展对香港现有居民的收入和就业,贡献不会太大。

另一方面,香港可以发展成为亚洲高等教育枢纽,政府应当鼓励中外公私立高等学府来港办学。波士顿是个例子,以美国麻省波士顿市为中心的50英里圆周内,有100家以上的高等学府,包括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波士顿大学等等;高的、低的、大的、小的、文科的、理科的、男的、女的、公立的、私立的,应有尽有,构成一个庞大的产业群。

增加土地供应提高竞争力

外来的大学本科生是在香港逗留4年的「游客」,他们的开支是香港的收入。香港不需要补贴外来的大学,只需要以廉价(例如一元一年)把土地租给办学单位使用,学校结束时政府可自动收回,不会有损失。

香港受过教育的学生,回到他们国家后,也是香港的资源。同时作为亚洲高等教育枢纽,香港自然会吸引和留住世界各地的优才。

教育局局长蔡若莲女士也曾提出打造国际教育枢纽的建议,惟光靠香港本身的资源并不足够,对国际学生的吸引力也不够,我们需要尽量争取中外高等学府也来港办学。

另一方面可以做的项目,就是中药质素检测与认证。内地人都喜欢在香港买中药,因为他们比较相信香港中药的品质,尽管几乎所有的中药,都是来自内地。香港的中药质素检测与认证,尤其是由政府单位执行的,可信度高。中药的需求,除了来自内地与世界各地华人,还有日本和南韩,他们都会使用「汉方」。在政府支持下,香港可以成为全球中药的检测与认证中心和集散市场,就如香港作为葡萄酒大市场一样,有能力做到。

另一样就是增加土地供应,让居住与经营空间成本下降,租金下降,人工才有空间调整,香港才会在大湾区有竞争力。政府可鼓励发展商多盖面积600平方英尺左右(不应再小)的单位,以增加建筑容积率(floor to area ratio)40%或以上作为诱因,但严禁合并单位。要增加细单位,实行事实上的市场区隔(de facto market segmentation),一方面增加面积600平方英尺左右的单位,一方面尽量不鼓励增加面积1200平方英尺以上的单位,从而降低增加住房供应对香港居民现有房产价格的冲击。

香港亦宜引进长期固定利率房产抵押贷款。抵押贷款愈长期,每月需要的供款就愈低,自置自用房产就更易于负担。固定利率可让更多香港自有自住自用的业主,避免利率波动的风险。不过,商业银行缺乏长期固定利率的存款,所以长期固定利率的抵押贷款,必须由香港按揭证券有限公司,仿效美国房利美(Fannie Mae)的办法,发行长期(30年或以上)固定利率债券,将所得资金,向商业银行购买相等年期的长期固定利率房产抵押贷款,才能成功。

资本支出若回报佳值发债

在通常情况之下,当期浮动利率低于当期固定利率,只有收益率曲线倒挂(Inverted Yield Curve)期间除外。所以要鼓励社会大众使用长期固定利率的房产抵押贷款,就需要教育与宣传,甚至短期诱因的提供。事实上,鼓励中小企业自置自用房产空间,提供长期固定利率房产抵押贷款给自置自用业主,分期付款等于交租,有助它们稳定经营与发展。

自有自住或自用的业主的抵押贷款,从过去几十年的经验来看,违约率非常之低。长期固定利率再融资(re-financing)也可以纾缓现时自有自住业主负资产的压力。

至于推动绿色基础建设,特区政府可率先「绿化」公有建筑物,把它们全部改型翻新升级,达到长期不论寒暑,都能节省能源、减少排放的目标。这些资本支出,可以用(绿色)长期公债的方式来融资,以每年节省下来的能源开支偿还。这一方面能增加香港的总需求,振兴经济、增加就业;也是香港对缓解全球气候变化的实际贡献。私人物业亦可利用「绿色」债券融资,支持节能减排。

总括而言,香港经济需要有中长期规划,才能稳步全面转型发展。香港不需要盲目惧怕预算赤字:预算可分为两部分──经常支出与资本支出。经常支出不宜长期有赤字,但资本支出项目可以用发行长期公债来支持,只要该项目的回报率比公债利率高,就值得做,也不会有问题。

文章源自香港中文大学前校长、深圳高等金融研究院理事长刘遵义在「2024粤港澳大湾区高峰论坛──掌握优势创建未来」活动发言

信报手笔
《信报》提供专业资讯和独家评论超过半世纪,屡获殊荣。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