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游戏

文摘   2024-07-04 22:44   江苏  
落地关西前飞机悬在有些天阴的海上,颠簸旋转逼近棕褐色的岛,遮光板打开后渐渐看到濑户内海的全貌。新换的sim卡断网很彻底,感觉好忙乱,全心翻腾像李斯特水之游戏。我在日本一周的路上心里总是想起水之游戏,哥告诉我这是他最爱之一,不知道为什么时隔三月,我会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频频想起这支曲。淡蓝色的七星烟包装,藏蓝色南海电铁,雾蓝色女友的伞,宝蓝色的韩国护照,风铃、宇治川、展开的和服、雨,慢慢轻轻细密在街头的雨,我握着护照,像握着一张巨轮的船票,这是飘摇小岛的水之游戏。
因为雨后变得湿漉漉,我心里总觉得这样颜色的日本更值得把玩。行道、车辆、房屋都袖珍而干净,我好像明白这里为何是擅长审美庭院和盆景的国家。到大阪的第一天下眼线不小心画进眼睑,怎么样睁开眼睛都不停流泪,摘下眼镜模糊地步行在霓虹灯闪烁不停的街上,眼前的日本只是雨后出租车上的一块玻璃、迷离闪耀。友人和我一同从这头走到那头,好像每个人冲我哈气才使得眼镜玻璃不停起雾。女友在拍立得里的笑容明丽模糊地像上世纪女郎,在总有人步履不停的三岔口。酒店阳台的风景能俯瞰整个难波,八坂神社夜里关门,我们在张牙舞爪的想象里离开。
离开USJ的晚上我们到了京都的四条和五条之间。我和女友们的住所只隔了两条街道,于是约着向二三年坂夜走。十点半左右的街头除了警卫全部是讲中文的人,游客还是留学生无从知晓,或许街道里还滞留着一个小时的时差。
夜晚的京都像真空包装的果冻,樱桃恰到好处地镶嵌着,口感却不真实。我们没有在三年坂遇到传说中下班的艺妓,却在鸭川旁的小道上遇到了健步如飞的和服女子。脏辫的黑人、涩谷风格的亚洲人、还有穿十分宽大T恤牛仔裤的白人、和和牛烧烤店的女服务生一同靠在酒吧门口抽烟。这一片接近锦市场,十一点还能听到酒吧音乐,大概是京都夜晚最繁华的片区。我慕名去moonwalk找少女前进的特调,却在狭窄的暗巷里昏了头。这一家修在脏乱的楼梯隔间里,一小桌日本人在大声联谊,少女前进的酒单铺在吧台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服务生听不太懂英文,只好反复和我用手势互相指认。伪电气白兰是一杯柠檬气泡酒。我靠在有些旧的招贴画前,心里想起高中时对大洋彼岸动画里活泼少女的憧憬之情,这样的人生之味显得仿佛过于平静。我回到青旅,房间里只有名为娜塔莉娅的俄罗斯少女。她靠在洗漱吧的一角躲闪地和我点头招呼,电话屏幕暗暗亮亮,手不停的擦额角和眼睛,脸上有伤心的颜色。自来水灌进喉咙,我在睫毛的雨中入睡。
起了大早,从下鸭回来的路上路过鸭川。一对新人在河道中间拍摄,另一边是拿着汽水把书包扔在一边的小孩子。他是怎么走到河道中间?我眼睛寻觅一圈,也没找到他的鞋。小孩子背后站着一只苍鹭,更远一点的河滩是三只乌鸦,鸭川桥上车流不息,它们却始终静止不动。河滩分流两边,我因为阳光心情大好,只是买了难喝的绿色碳酸饮料而已往哲学之道一路去。
银阁寺、南禅寺等等不必再说。进入永观堂时须光脚,同他人一起榻坐连廊间听草叶婆娑,时间只是风拂过脸颊,也无强烈感情,永观什么?谁也愿意这样永远盘旋流动在大文字山脚下。
女友也想拥有漂亮的花火之下的照片,在锦市场买下和服后,我们看见鸭川两头龙舌兰日出一样的天色,于是又在大桥上耽误许久。而我的省钱计划十分荒唐,说好的花火大会实际上是在宇治川对岸的堤坝。堤坝为了限定我这样荒唐滑头的人派了许多警卫交通管制,装全然的外国人一点日语不通也没辙。时间来不及,我们在前往对岸的公车上就看见了烟花,和后座的日本人一起趴在窗前惊呼五分钟后终于下了车。
这一片是县城,稻田,或者日本工业区的农村之类的属地,一路上绕着河堤是一小簇一小簇的本地居民,站在桥边或者坐在草丛里等着烟花绽放。离得太远的位置是音画不同步的,我们往往先看到焰火的奇观,听见周围人对声声抽气赞叹后,才是震天动地的爆裂声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还不够近。我拉着女友向没有遮挡的堤坝边跑,越趋近越雀跃,以至于在路上都大笑起来。女友的和服打扮完全来不及穿上身,我们在越跑越近,越来越接近堤坝的底端终于被警卫拦了下来。蒲公英一样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喷泉一样的彩色就在我们头顶上绽开。在转瞬即逝的美丽感觉结束前,没有人继续再说话。
焰火结束的晚上我和女友很狼狈,最近的末班车上塞满了各国前来和我一样滑头计划的观光客。我们和路边落单的台湾女生一起叫车,加价到2800日元到最近的电车站也没有人应答。两公里外的公交站末班是最后的希望。十点半一过,车站里还是外面的步行者又全变成了讲中文的人。我们走到公交站,和另外两波没挤上车的人一起等巴士。6月26日,到宿地已是接近十一点半,那天我步行了三万四千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