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摘   2024-09-02 19:42   荷兰  

     


在亲情中受挫后,女孩转而去爱情中寻找那种无条件的爱,于是她走向了婚姻,而婚姻恰恰是众多人与人的关系里,最强调价值交换的一种。女孩只察觉得到这种感情中无止尽的辜负,继而告诫甚至亲身给予下一代、无条件之爱不存在的教训。人就是这样和神之爱分离开的。人们批判爱、憎恶爱、贬损爱都出于爱的不满足、似乎无条件的爱是不存在的,但这恰恰是人神间最彼此共通共知、共享用的本性。我爱你、无条件地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爱你的圣洁和黑暗、爱你的完整和破损、爱你对我的改变或者毁灭,爱是愿意你执杖点燃我,而后我重生、告诉你我爱你的决心。


乌村的天暗得好慢,晚上九点也发亮,不到深夜都没有黑的感觉。我的心情仿佛也因如此迟钝、阻碍,离别的滋味后知后觉。骑车拐弯路过电车道,在一群现代的、奇形的楼间穿梭,很容易就走错了路。在云里穿梭,定住身、太阳好近,爱因沉重抛掷在脑后。给阿诗的电话没有打通,母亲在海关通道前带着我的绿毛衣回家去。没有消磨掉的惯性,睡意总是日光下,早于悲伤之前。


依偎在大巴的肠道里颠簸,酸苦的味道一涌再涌。八小时的暴雨让见面成为转机,奇迹要出现几次?你看着我入关,说这样的时间不算太久。谁徒有悲伤动作却没有感觉?头昏脑胀地飞走、昏睡、断线的机会拉长,苦思冥想后、脑中竟没有任何人的面孔。


渡鸦静静地在草坪踱步,讲他们的语言时,我心里总有些轻轻的沮丧。什么时候,有没有一次,让我完整地告诉你真的我是什么样子?观鸟的图鉴里见不到不可栖枝的鸟,我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北京雨燕?2008年,小学生们忙着给福娃画的海报,棕绿色的那一只妮妮,是雨燕,是阿飞正传里讲到的、一生无法落地的无脚鸟。比安卡,她的英语夹着意大利语,听起来更糟糕。我只能说我有点像鸟,lifelong live in nowhere。她碧蓝透绿的眼睛有混合墨水的稠浓感。她翻包里袋装的手卷烟,一支接一支,她说比安卡的意思是白,如果你也需要买烟、这边只能去连锁的Primera,逃离是有必要的,停留也是有理由的,再喝一口吧、酒量越喝越有。


注意到两三道颈纹的这天,我把母亲送的昂贵眼霜厚厚往脖子上敷了一层,脸上露出了和母亲一样忧心自己变老后、稍微餍足的神色。我厌恶这样的表情,但心里仍有对年龄渐长的恐惧。行动受制、连思维也仿佛尚未开化,是什么让我从十四岁一步跃进二十三岁?徘徊在一个人的小房间,命运的计算深奥轻巧、仿佛一切有缘故、有来由,最像一场无厘头骗局。谁执笔我的剧情,又做了何种增改?我开始有所意识此时的体态只是一遭,脆弱、易逝,难以存留的一瞬。斗转星移如此迅速,眨眼间已过日日激变的青春期,只身跨过那扇蓝色大门、疑惑地欠身回望,有蓝胡子的脸将我恐吓进虚实之间。躺在过去和未来的连接处,现在的我拥挤、变形、面目奇怪、因不坚硬的决心而动弹不得。


在对未来的期许里,我们不清不楚的感情反而成了唯一可见之物,其形状常常是湿答答、青苔一样依偎着。下雨天、在关系接近粘稠的夜晚,我们承诺自己不会被击败,但想象中击败我们的东西依旧没有面孔。我们牵着手、紧紧的,有时没有任何含义、只是用力地牵着手。



关于我的故事,我还有话要说,但我没这力气。


“满街都是寂寞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