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诗人们常常在自然中获得灵感。海子的麦地、保罗·策兰的罂粟、余秀华的村庄、狄金森的花园、莎士比亚的植物隐喻……在意象的森林中，诗歌为我们构筑了纷繁的植物王国，与现实的森林交相呼应。
我们精选了12首有关特定植物的诗，让我们翻开这一页属于诗的“植物学图鉴”，当一回诗歌植物学家。
你读过哪些有关植物的诗吗？欢迎留言与大家分享。
01
为紫丁香开放的时节歌唱
[美]沃尔特·惠特曼
邹仲之 译
现在为我歌唱，为了紫丁香开放时节的欢乐，（回到了记忆中，）
啊，舌头和嘴唇，请为我为大自然挑选初夏的纪念品，
收集可心的符号，（就像小孩收集石头子或成串的贝壳，）
在四月和五月，有池塘青蛙呱呱叫，有轻快的风，
蜜蜂，蝴蝶，麻雀简单的叫声，
蓝鸟，疾飞的燕子，也别忘了闪动金翅膀的啄木鸟，
宁静的灿烂云霞，蒙蒙的青烟水雾，
波光粼粼，鱼游水中，天空一片蔚蓝，
万物欢快，焕发容光，小溪奔流，
在清新的二月，枫树林子制造糖浆，
知更鸟在那里跳跃，明亮的眼睛，棕色的胸脯，
日出、日落时听得见他清脆的歌声，
或者在苹果园里飞来飞去，给伴侣筑窝，
三月的雪化了，柳树抽出黄绿的芽，
春天到了！夏天到了！它带来了什么？滋生了什么？
你，解放了的灵魂——我不明白你还急切地追求什么；
来吧！我们别在这里久留，让我们起身离开！
啊，假如人能像鸟儿一样飞翔！
啊，逃走，乘船出航！
和你一同遛走，啊，灵魂，像一条船，航遍大海！
收集这些暗示，这些预兆，这蓝天，青草，早晨的露珠，
这紫丁香的芬芳、枝条、心形翠绿的叶子，
森林中的紫罗兰，它小巧浅色的花天真无邪，
收集挑选不仅为了它们本身，也是为了它们的气质，
为了给我爱的枝条增光添彩——为了和鸟儿一同歌唱，
一支紫丁香开放时节的欢乐之歌，回到了记忆中。
吃麦子长大的
在月亮下端着大碗
碗内的月亮
和麦子
一直没有声响
和你俩不一样
在歌颂麦地时
我要歌颂月亮
月亮下
连夜种麦的父亲
身上像流动金子
月亮下
有十二只鸟
飞过麦田
有的衔起一颗麦粒
有的则迎风起舞，矢口否认
看麦子时我睡在地里
月亮照我如照一口井
家乡的风
家乡的云
收聚翅膀
睡在我的双肩
麦浪——
天堂的桌子
摆在田野上
一块麦地
收割季节
麦浪和月光
洗着快镰刀
▲ 梵高《麦田和草垛》（1888）
有时比泥土还要累
而羞涩的情人
眼前晃动着
麦秸
我们是麦地的心上人
收麦这天我和仇人
握手言和
我们一起干完活
合上眼睛，命中注定的一切
此刻我们心满意足地接受
妻子们兴奋地
不停用白围裙
擦手
这时正当月光普照大地。
我们各自领着
尼罗河，巴比伦或黄河
的孩子 在河流两岸
洗了手
准备吃饭
就让我这样把你们包括进来吧
让我这样说
月亮并不忧伤
月亮下
一共有两个人
穷人和富人
纽约和耶路撒冷
还有我
我们三个人
一同梦到了城市外面的麦地
白杨树围住的
健康的麦地
健康的麦子
养我性命的麦子！
▲ 纪录片《摇摇晃晃的人间》，余秀华的诗歌
03
我爱你
余秀华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茶叶轮换着喝：菊花，茉莉，玫瑰，柠檬
这些美好的事物仿佛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带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内心的雪
它们过于洁白过于接近春天
在干净的院子里读你的诗歌。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我不适宜肝肠寸断
如果给你寄一本书，我不会寄给你诗歌
我要给你一本关于植物，关于庄稼的
告诉你稻子和稗子的区别
告诉你一棵稗子提心吊胆的
春天
04
刺槐
臧棣
岁月正在动摇，但疑惑
也很尖锐：那么好看的小绿叶
怎么会像爬行动物身上的
鳞片呢。而且年轻的
刺槐，木质坚硬得就像
部落里最好看的哨兵；
在它身上，你很难找到蛇
出没过的踪迹。更何况
槐花粥已不止一次在边缘
颠覆过有罪的小秘密：
直到你身上类人猿的呐喊
听上去像莎士比亚的
台词：女妖就是高潮。
然后呢。与结局无关，
小蜜蜂用新酿的槐花蜜
反复涂抹世界的空白。
05
风中的栗树
蓝蓝
让我活着遇到你
这足够了。
风中的栗树
我那寒冷北方的栗树
被银色的月光照亮过。
我多么想说出我所知道的
村庄的名字、打谷场
睡杜鹃和只活一个夏天的甲虫
我知道我会哭它们
一年又一年地脱离它们
在林中空地我踩着一个边
梦见它们。
忘了这些 我就会蓦然
熄灭。
我多么想对人说一说栗树的孤单
多想让人知道
我要你把我活着带出
时间的深渊。
▲ 雷诺阿《开花的栗树》（1881）
07
红色花楸果……
[俄]玛·伊·茨维塔耶娃
谷羽 译
红色花楸果，
簇簇红似火。
树叶落纷纷，
母亲生了我。
教堂钟百口，
争鸣声不绝。
时当礼拜六，
使徒约翰节。
一直到今天，
爱好永不歇——
常嚼花楸果，
不怕味苦涩。
09
鼠曲草
冯至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
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
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
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
但你躲避着一切名称，
过一个渺小的生活，
不辜负高贵和洁白，
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一切的形容、一切喧嚣
到你身边，有的就凋落，
有的化成了你的静默。
这是你伟大的骄傲
却在你的否定里完成。
我向你祈祷，为了人生。
10
橘林的香气
[以色列]耶胡达·阿米亥
欧阳昱 译
橘林的香气在这儿残留
残留在已经取代橘林的房屋里。
就像一个截肢者，抚摸着他被
截肢的腿，
痛苦残留着，甜甜的麻木感残留着
残留在那空荡荡的地方。
橘林的香气和人民的精神是一个整体，
文字和洒水器是同一种表达
日和夜是真理的日日夜夜
每一幢房屋的屋顶都是一重真正的覆盖物
可抵挡炎夏和冬雨，
而一个个灵魂仍在大街上走动，
而天空是一对恋人，一男一女，
永不分手。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永远”和“总是”这样的词语
已经从情侣们的嘴上渐渐远去
但你从国家元首和将军
的话里可听见这些文字。
但在最新的结论之外
还有另外一片土地，
没有记忆里的田野，没有人类的风景。
希望的遗传学啊，
仁慈的天父，活物之母：
文字残留着
有待在其他日子里继续。
11
12
许许多多的梨子
王小妮
植物的声音
在桌上光滑地演奏。
像婴儿，站在
燃烧的鲜红草坪上
它苍白至死。
我第一次听到植物的呼救。
在我家甜橙似的灯罩下
一双人的手灵巧透明
一把敏锐的刀
游动而来
你不能这样削响梨子！
果实悬吊在树上
随风自由。
你优雅地转动着刀
优雅地伤害。
刀影巨形地走过
在我身边突然
游动出了活的强暴。
我贴近看我的双手。
观察我日夜喜爱的别的双手。
只只充满杀气。
但是有许许多多的梨子。
树轻易地
哺育又摇落它们。
许许多多梨子的地球
人们见了就叫渴。
▲黎紫书 | 春天，还在传说中
▲作家们的反催婚话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