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野邻居。我们都曾经在这样的新加坡度过童年。

文摘   2024-12-13 11:10   新加坡  

最近在读《失控的焦虑世代》,作者是纽约大学教授强纳森海德特,他发现这几年越来越多年轻人有焦虑和抑郁的心理问题,而且患者越来越年轻化。

这一代孩子度过的童年,和我们那一代截然不同,我们是以玩耍为主的童年,而现在的孩子是以手机为主的童年。作者说,通过在真实世界里的玩耍, 所遇到的各种挑战,并从中克服它们,其实能为我们将来所要面对的麻烦提供锻炼,让我们在未来遇到问题时更有韧性。

我在八十年代度过童年,住在大巴窑。我们这一代的小孩,多少有些零星片段的甘榜生活体验,虽然在组屋区里长大,但外公家就在已经拆除了的大成巷,我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些令人掩鼻摇头的气息。

一童年玩伴的妈妈在宏茂桥的菜园里洗菜,某次和他兄弟走入那菜园,朋友的妈妈蹲在水池边工作,鸡鸭成群,满目绿意,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玩伴家总会有一些平时吃不到的水果,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吃可可果,果肉单薄但好甜。

1979年的德光岛

就算在组屋区生活,但我们离自然并不远。当时没有Ipad,玩具也不多,只能由身边找乐子寻开心。家门口的沟渠,我们可以想象成乡村里小溪,抓龙沟鱼和小虾,可以玩上半天,双手双脚沾了泥泞,也不觉得脏。

水沟边长着巨大的青龙木,被风吹动时,树木垂下的枝叶会曼妙的起舞。世间的人事物都有其最佳状态,起风的日子就能成就青龙木。被砍时,青龙木会流淌红色的树脂,我们为它编织了恐怖的灵异故事。

青龙木树是新加坡常见的树木。

当年的咖啡店经常有赌客聚集,为悉心栽培的打架鱼打气下注。好几次爸爸开着车载着我们去捡海杏仁树的红色落叶,浸泡在养着打架鱼的水罐里,据说能改善水质。

大人斗鱼,我们斗spider(俗称豹虎),我们走约一公里的路到旧警察学院附近抓豹虎,这个地方就叫做快乐山。豹虎将两片叶子合起来建筑成家,我们以双手为网,善于跳跃的豹虎难逃我们的十指山。捕获的斗士,就养在火柴盒里,加上一片叶子让它安顿下来。

我们只抓雄豹虎,只有约1公分大,黑得发亮的身体带有荧光绿的斑纹。大一点的孩子说,身体越黑的豹虎越是善战。晚餐前我们会在楼梯口举办斗豹虎大赛,两只豹虎在小小的擂台上狭路相逢,张开那较长的前臂,像极了受到威胁的螃蟹,摆好备战状态,狠狠厮杀。几秒钟后其中一只就会狼狈,甚至断臂而逃。我们用塑料袋来抓苍蝇,这是给豹虎的食物,或许一直都被当成猎物,苍蝇的警觉性很高,比抓豹虎困难多了。

当时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才能慢慢地踩在这块土地上,为我们提炼回忆的精华。这些和野邻居相处的故事,不会刻意想起,但从未忘记。我庆幸自己有个自由的童年,或许到了今天,依旧把自由看成是天地万物最珍贵的行李,让你无论身处何地都能心安。

生活在新加坡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我们总离自然不远,野邻居也无所不在。在城市化的岛国,我们所拥有的原住民并不少,包括2145种植物、126种留鸟、280种蝴蝶、59种哺乳动物、270种硬珊瑚、111种珊瑚鱼、37种淡水鱼和102种爬行动物等。

后来加入报社工作,负责青春板块,我就有了更正当的理由可以穿街走巷,以文字带着读者探索新加坡,我就喜欢报的选题总和自然有关,虽然要撰写这些文章通常需要起早摸黑爬山涉水

当时我写了不少和生态有关的文章。观鸟、寻蛇、觅猴,探索潮间带和热带雨林。自然学会的专家朋友们总能告诉我不少我从不知道的故事,野邻居就在我们身边,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我们可以不闻不问或视而不见?

观鸟、寻蛇,探索潮间带和热带雨林,自然学会的专家朋友们总能告诉我不少我从不知道的故事,它们就在我们身边,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我可以不闻不问或视而不见?

虽然经过好几年专人的指导,但我至今依旧叫不出它们正确的名字,不很熟悉它们的习性,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它们翱翔于天地之间的姿态,并从中获得难以在电视上和书本里的乐趣。这份踏实的愉悦,就来自我们共同享有同一片天空,有着相似的命运,享受着生命的奇迹的同时,也都需要为生存而操心。大家维持着一种相互尊重的距离,也不会泄露各自的秘密。它们是我最佳的野邻居。

疫情期间,我们和土地的联系更为密切。现在回望,2021年应该是新加坡旅游年。那一年本地各大景点大小花园,甚至连鸟不生蛋的魔鬼岛(Pulau Hantu),都曾有人满为患的风光日子。难以想象,在那段日子里,我们还需要给各个公园进行人流管制。

不少不曾在新加坡旅行的国人,都会发出赞叹,原来新加坡还有这些和那些地方。政府发放重新探索新加坡消费券,名字取得好,但不完全贴切,从来都没有探索过,何谓重新呢?


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好,就算这些发现,根本没有可持续性,他们来了,看一眼,走了,没有必要的话,就不会再回来。一些人的爱,是有条件的,是没得选择的选择,后来国门一开,各国旅游开始松绑,能离开的,就迫不及待离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原来这个世界,可以不包括你身边无所不在的风景。

现在好几次带团上魔鬼岛,这座小岛又回到它应有的宁静。

这样也好,乐得清静。少了游客,潮间带的生物更丰富了。地毯海葵、各种造型的软珊瑚和硬珊瑚,一一摊在退潮的滩涂,短暂的暴露出来。海洋的大地上,如长满了野花的草原。电影《阿凡达2:水之道》里的奇思妙想,那些造型和习性诡异的海洋生物,灵感不就在眼下吗?壮丽、磅礴甚至是苍凉,这些形容词都和我们的风景无关。我们没有大风景,但小风景无所不在,这更需要善于发现的眼睛和随时能被激发的好奇心。

走慢一点,脚步放轻些,在魔鬼岛上的沙滩,你会看见那一地的招潮蟹。它们总被轻易吓跑,钻回洞穴里。雄蟹那巨大无比和身体不成比例的钳子,真像是随身携带着的小提琴,难怪它被称为Fiddler Crab。一对像是天线一样的细小眼睛,让它对身边的险峻世界保持多一份警惕。再走慢一点,脚步再放轻,无须走远,就是这里了。

你好,野邻居。

关于作者

    叶孝忠,前《孤独星球》指南出版人,新加坡《联合早报》专栏作者,新加坡作家节中文活动策展人,目前从事教书、出版和写作等。


    他出版的畅销书《食遇》《12345》分别书写新加坡人文和美食,曾入围新加坡文学奖。他也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高级讲师。他最新出版的《我给新加坡写了一本马来西亚》,写马来西亚的小众景点,已经在书店上市。


    目前他正在撰写一本关于本地生态的新书《野邻居》,预计在明年4月出版。


新加坡的乱旅行
叶孝忠,旅游作家,前《孤独星球》(LP)出版人、《联合早报》专栏作家、新加坡国立大学高级讲师。关注新加坡,也放眼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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