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文｜王有有
圣诞之“完美的礼物”
谢尔顿本来是不过圣诞的。
他一直都宣称圣诞这种破节日根本不值得庆祝，他讨厌圣诞节，更别提互赠礼物了。就这样嘴上憎恨节日憎恨到第8季，真相揭晓，原来这位玻璃心男孩是因为他外公去世那一年，他向圣诞老人许愿，让外公回来，结果非但外公没回来，还收到一个差劲的礼物！从此谢尔顿就恨上了圣诞老人！
但自从跟艾米在一起后，谢尔顿可是“被迫”做了很多非常圣诞的事，比如在圣诞檞寄生下被艾米“强吻”，再比如这一年，他就得参加艾米举办的“愚蠢的”圣诞主题家宴。总之谈这个恋爱实在让小谢不情不愿地做了很多正常人会做的事，可真是糟糕的人生节日体验。
所以，为了报复艾米，谢尔顿想出来了一个特别棒的馊主意，他打算送艾米一份完美的圣诞礼物，而因为二人原本制定的圣诞规则是不互赠礼物，这样一来，毫无准备的艾米，将会因为收到礼物无法反馈而愧疚，从而生不如死——教训达成！但愿从此后艾米再也不会强迫他过圣诞了。
这个计划逻辑缜密，堪称完美的阴谋。
于是，谢尔顿跟伯纳黛特来到了商场，为艾米寻摸一份绝佳礼物。伯纳黛特建议说，最好的礼物都是那些能体现你有多了解她的东西。
“我了解艾米什么呢”，谢尔顿说，“她热爱中世纪文学，最喜欢乔叟；看法国电影时，她会两眼放光；她听竖琴音乐时手指会跟着律动，仿佛在跟着一起弹奏”。
伯纳黛特听完小谢这段，就像我们看到小谢描述时眼里的光，是的，科学怪咖有丝分裂版谢尔顿是爱艾米的。故事讲到这里，正当我们觉得胸中一热，倍感温馨，这个神奇的男人发现的绝佳礼物，是他自己坐在圣诞老人腿上的一张照片，说这个礼物一定能惩罚到自己的女朋友。圣诞老人讲了句实在话，他说，“我以为跟你约会就已经算是惩罚了”。
老实讲，谢尔顿的阴谋诡计听上去很美。
这个圣诞，拉杰的医生父亲来找儿子过节了，因为他媳妇儿正在跟他闹离婚，拉杰因此表示本人魂不守舍，无心主持晚餐。所以这是一个人数较多的平安夜晚餐，主办人正是艾米。大家吃完饭，本该到互送礼物环节。但这个小团体长期迫于谢尔顿智（高智商的智）威而不搞这些事，所以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圣诞礼物。但恰恰，艾米准备了！她打电话给谢尔顿老家，要来了饼干配方，亲手给男朋友做了一份饼干。艾米做的饼干，“咬一口像是外婆的拥抱”。
《老友记》里圣诞节的一个完美礼物，可能要数第9季，钱德勒在平安夜从Tulsa飞回纽约，说他再也忍受不了离开大家加班的日子，辞掉了他的工作。从此钱德勒失了业，再也不用担心大家记不得他的工作是什么了。
圣诞之“爸爸去哪儿了”
《老友记》第一季的圣诞，所有人都才二十四五岁，所有人都没什么正经对象。六个人约好，跨年夜大家要在一起过。但是很快有人禁受不住“孤单”的腐蚀，临时抱佛脚地随手抓了一个什么人来约会一下子，非常敷衍，也非常病急乱投医。
莫妮卡找到是以前好过的约会对象Bob，绰号“fun bob”，但很可惜这个人酗酒，并且只在酒醉的时候才有趣。钱德勒又约了Janice，对，就是那个浑身都长满嘴的Janice。而瑞秋，那会还在跟那个不太会讲英语的意大利男人保罗混在一块。惟有菲比，她在这一集里第一次遇见David，那个科学家，她的人生至爱，同时又很快失去了他——他跟他的科学伙伴申请的基金结果出来了， 他们可以去明斯克搞科学大项目去了。
本来大家约好跨年夜谁都不要去约会，六个人一起过，结果所有人都打破约定，当然，所有人的约会最后又以黄掉告终。最伤感的当然还是菲比，两个迅速坠入爱河的人，居然被科学拆散了，她像每一个动情的年轻女孩一样，请对方不要为了她放弃事业。
不过，往后的圣诞/新年集，编剧就没怎么为六个人安排这么虐的爱情了，男女关系基本都以普通且搞笑的约会为主，温馨动人的情节则放在了“友情”和“亲情”上。
学术一点地讲，第一季编剧还在摸索六个人的脾气秉性，也没完全下定决心，这部剧就完全围绕六个年轻人的生活展开，所以会不时地安排他们父母的故事线，甚至还莫名奇妙地安排一只猴子。
第二季的圣诞故事是我最喜欢的，主角同样是菲比。
菲比在圣诞前发现了关于生父的秘密。起因是罗斯买回来一堆圣诞礼物，正给大家展示的时候，菲比说这个人是我爹。她说的爹其实是相框附带照片里的模特，在大家的提醒下，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外婆一直在骗她。菲比立刻跑去外婆那里兴师问罪，追问父亲究竟是谁的时候，背景里数次给到爱因斯坦的照片。直到最后，外婆终于把菲比生父的住址给了外孙女，菲比兴高采烈地出门，打算去认爸爸，出门前跟爱因斯坦说了句，“wish me luck grandpa”（外公，祝我好运）。
这句台词可以排在我最喜欢的《老友记》台词前十，这大概也是《老友记》十级学者才掌握的知识点。比方说，我就在冰箱上贴了一张爱因斯坦的明信片，朋友来我家看到它会觉得奇怪，说王有有你难道也像苗宝宝一样崇拜爱因斯坦？我就会解释，您有所不知，此人不仅是爱因斯坦，也是菲比外公啊！是不是蛮好笑的？但话说回来，外婆真是善意谎言的高手，爱因斯坦是小孩已故的外公，相框模特是树外科医生爸爸，故事和人设编得荒诞，但也只有古灵精怪的菲比才会深信不疑。这个小孩的生活版图没有男性角色，这个小孩也是六个人里最自由生长的小孩，一副完全没被社会规训过的模样，又心酸又好笑又让人觉得美好。
关于生父的秘密，大概是外婆送给菲比最好的圣诞礼物。这一集里，菲比开着她外婆的破出租车，在父亲家门口坐了很久，近乡情怯，虽然菲比最终都没迈出那一步，但最起码，那个想象中的父亲，有了具体的地址。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去敲门，所以菲比安慰自己说，“我知道他在那里就够了”。
实际上她是在害怕。担心这个物理世界里的生父，与她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在头脑中想象的父亲，相差甚远。这个生父的真实身份是一位药剂师，后来菲比没再去找过他，但有一天，大约是三年后，他有出现过，那是在她外婆的葬礼，来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抛弃家庭的男人。这样想来，外婆和她妈妈决定向她撒谎，很可能是对的，给孩子一个理想的令人崇拜的父亲形象，好过告诉她自己是被抛弃的小孩。
圣诞之“过节的小孩”
外婆其实是蛮宠爱菲比的。菲比的五位朋友，也很宠她。比如她小时候从来没拥有过自行车，罗斯为了弥补她的童年遗憾，送给她一辆超可爱的打着蝴蝶结的粉色自行车。那一集也是很多明明讨厌罗斯的人，对他转粉的时刻。
圣诞季里也有一个大家宠爱菲比的故事。作为一个相信万物生灵都有感知力的姑娘，菲比表示，你们这些残忍的美国人，每年都要生生砍掉那么多树，只为了让它们点缀你们富足的生活，在它们郁郁葱葱时砍掉，在它们枯萎老去时扔掉。
这一年，不妙的是，乔伊找了个销售圣诞树的活儿。面对菲比的强烈反对，乔伊急中生智，他告诉菲比说，圣诞树的使命就是装点圣诞节。想象一棵圣诞树，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任何家庭选中，树生使命一场空，该是多么失落。乔伊这一招大概叫作“用魔法打败魔法”，成效显著，菲比被说服了。
但好景不长！转折发生在乔伊的工作现场，她发现，那些枯掉的树，居然被丢进粉碎机碎成渣渣！菲比目睹这一刻，想象这些快死的树，一辈子都无法完成树生使命，于是，她开始四处向乔伊的客户兜售那些快死的树。以至于客人都被菲比赶跑了——可见毕竟还是没人能用魔法打败菲比。
总之，当菲比认识到，没人会想买一棵快死的树的时候，倍受打击。于是，这个夜晚，当她跟朋友们一起回到莫妮卡家里，一开门就是一个大惊喜——大家买回来好多颗枯黄的树。此时菲比眼里的光，让人觉得很值得。
朋友们是如何站在她的角度理解的？或许这并不重要，他们决定宠爱菲比，无论她的理由是如何令成年人瞠目结舌。因为大家宠爱菲比，就像宠爱小孩，保护她那颗与众不同的心。就像这集另一条故事线，罗斯害一个小孩摔断腿，大家一起帮她实现了坐太空飞船的梦想。某种程度上，小女孩的太空飞船梦，和菲比帮枯树完成使命的梦，是一样的，都是童真，和能促发成年人心里柔软的东西。
这一集很像在圣诞节为大人写就的一篇“童年物语”。比如那个摔断腿的小孩，她原本正在在为一项大计划努力，挨家挨户兜售饼干，太空飞船之行，本来正是饼干销售冠军的奖品。这些饼干勾出了莫妮卡的童年噩梦，她小时候是个胖子，对“零食和母爱上瘾”，一旦开始吃饼干，她就停不下来了。
我们都能理解这种状态对吗，越是被忽略，越想得到关注。这里也有我讨厌罗斯的地方，他明知道妹妹经历过怎么样的童年，还引诱她买饼干。那个努力变瘦、维系绝对秩序的莫妮卡，在这一集里回到了她的“儿童自我状态”，童年残留的遗迹，又找到她纠缠她，能感觉到莫妮卡在重新经历噩梦般的肥胖又无法自控的时期。这一集里的莫妮卡也是很让人心疼的小孩。
所幸，其它的圣诞集，莫妮卡都是统筹全局的人。比如有一年，菲比和瑞秋决定一定要找到莫妮卡准备的圣诞礼物。这一集很有趣，表面线索是三个人在屋里的解谜游戏，实际上的主角是藏礼物那个人，这是全面展现莫妮卡在六个人里扮演半个养育者角色的一个故事。她不仅在沙发底下留纸条，其一表示礼物会藏在这么简单的地方吗你们真是小看老娘了，其二表示钱德勒我知道你会被攻破。多厉害的洞察力，多强大的照顾能力。每个圣诞节（以及感恩节），都是他们五个人当回小孩的日子，只有莫妮卡用消瘦的肩膀（胜负心极强地）为大家准备晚餐。
假如每个过节的大人在这天都可以做一会儿小孩，那我也想孩子气地许一个愿，我希望钱德勒会变成圣诞老人回来看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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