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也卖油
文化
文化
2024-07-10 08:16
浙江
食品安全自古都是问题，春秋时就有“挂牛头卖马肉”的说法。汉代和唐代律法里，故意售卖有毒肉食，如果吃死人，是要偿命的。但吃不死那不就行了么？所以到了唐、宋之时，已经有许多人吐槽食品的科技与狠活了。像米、麦、肉注水增重，香料煮死马肉掩盖气味，好茶叶掺柿树、桴榄等树叶嫩牙，都不算狠的。南宋周煇《清波杂志》说，淮南的虾米用席子裹着，运到京城时，已经又干又黑，又没卖相又没味道。于是卖家用便溺浸泡一晚，再用水洗去，虾米就又红又润，如新出炉的一般——不知道的人还要夸一声好物。那么，卖油这行也不甘落后，很有些科技含量。且说几个卖油的怪谈。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说，庐山脚下有位卖油者，奉养母亲极为孝顺细心，乃是个孝子，却被暴雷给击死了。他的母亲认为自己的儿子无罪，就天天到九天使者庙里哭诉，要求神明告知原因。九天使者全称九天采访使，是唐时一位颇有信仰的神仙，五岳诸神的上司之一。说是唐玄宗开元年间，皇帝梦见有位神仙，对他说：”我是九天采访使，巡行纠察人间善恶，想要在庐山盖一座行宫，建筑材料都备好了，你出点人工吧。”皇帝于是派人去庐山盖了庙。却说某个晚上，这位孝子母亲就梦见绯衣人告诉她说：“你儿子用鱼油掺到食油中，谋求暴利。九天使者庙中斋醮经常用他的油，搞得腥气薰蒸，以致灵仙不肯下降，不劈他劈谁？”孝子母亲知道儿子干的好事，就没敢再喊冤了。南宋洪迈《夷坚志》说，黄州有位卖油为生的市民渠生，有一秘方，制油的时候，趁油热掺入三分之一的小便。买的人看不出来，所以获利颇丰。渠生有一妻一子。有一天，他几岁大的儿子忽然和渠妻说：“父亲身边经常有拿着枷锁、水火棒的狱卒跟随。”这话说了好几次，但渠生压根儿不信。儿子又说：“我就要死了，母亲你也不能避免。因为来买油的人，不但用来食用，也用来供养天地神明，怎么可以混入污秽之物呢？冥间因此惩罚极重，大祸临头了。”果然没多久，母子相继而亡。渠生痛哭不已，因此患上了奇病，仿佛受到无形的拷打一般，万分痛苦。为了治病把整个家业都败完了，过了一年才死。是这样两个卖油的怪谈。卖油孝子和渠生，最大的罪不是坑了人类，如果只是这样，以历代冥间对孝的看重，卖油孝子被减罪不要太简单。两人最大的罪是这油被拿去供奉神明，触犯了仙圣。坑点草芥凡民，指不定还能遮掩一下，如果坑到了天上人，那说什么也要给你个报应的。说来也有趣，食物中用到人尿，从油到肉到酒都有，古今无不同。晚清陈其元《庸闲斋笔记》记载，嘉庆初年，他的祖父陈万森，在四川某驿站遇上名将福康安巡行边境。福大人好吃白片肉，这肉呢要将整头猪煮烂，味道才好。接待的官员派人在驿站备了一口大铁锅，弄了口整猪放进去煮。谁知正煮着，福大人的先遣部队就来了，传谕说：住宿的地方离此处驿站还远，所以大人一到就用饭，用完接着赶路。但这时肉还没煮烂，厨子急得没法，爬上灶台，往锅里撒尿。陈万森在旁见了大惊，问他是不是失心疯了？这厨子道：“忘了带皮硝了，只能用人尿代替，使其速熟。”等福大人到了，一众人等奉进膳食。还没吃完，里面就传呼办差人。陈万森又大惊：“这肯定是福大人觉得那猪肉臭，追责来了！”谁知却是福大人觉得一路过来，所吃猪肉者没有这一回美味，赏了办差人上好宁绸袍褂材料。这倒是个好结局。但要是福大人知道他吃的是撒尿猪肉，多半和神仙们一样，要赏下一口嘎人的刀的。人卖油上狠活还则罢了，《酉阳杂俎》又有个妖怪卖油的诡谈：长安宣平坊，有位官员夜间回家，经过某条小巷时，迎面碰上一位卖油人，戴着大帽子，赶着一头驮两只油桶的驴，没有按规矩避道。这官员导路的仆从就上去殴打，谁知一下就把对方的脑袋打掉了。这无头卖油人就赶着驴进入一家大宅门。官员大惊，派人尾随，眼看卖油人到了一株大槐树下，忽然消失不见。官员便告诉了这家人。这家人掘开槐树下的泥土，挖了几尺深，发现这树的根都枯死了，下面有一只大蛤蟆，挟着两只金属笔套，里面都是槐树树液。边上又有一个殿门门钉那么大的的白菌，但菌盖已经没了。这才知道蛤蟆是驴，笔帽是油桶，白菌就是卖油人——这还是少见的菌子成精。附近的人买这妖怪的油已经有一个多月了，都十分奇怪他卖的油又好又低价，觉得占了大便宜。等这事曝光了，吃过这油的人无不上吐下泄。人类卖油要上狠活，轮到妖怪卖油，干脆就连正经的油也不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