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史上第一只贤良淑德的狐狸精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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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7 11:18
浙江
爱的当然不是那些妖性十足、要大吃活人的狐妖。早期的狐妖是比较吓人的，《玄中记》说得很明白：“狐五十岁，能变化为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或为丈夫与女人交接，能知千里外事，善盅魅，使人迷惑失智。”干宝《搜神记》说，东汉建安年间，沛国郡西海都尉陈羡有一个叫灵孝的部下，无故逃跑失踪，却是被叫阿紫的狐妖弄到了空坟里，等找到时，已经失智了，“其形颇象狐矣”——眼看就要变成狐了，可见当时的狐妖喜欢将人化为同类。这种狐妖，人类肯定要退避三舍的，所以我们爱的狐狸精是那些又美丽又有本事，一旦出现危及人类的情况，就会自动离开，帮男人找个人类老婆续上，不但不会带来麻烦，还能帮助人类获利的狐狸精。那么，这种符合男人幻想的狐狸精，在以《聊斋志异》为代表的志怪小说里，是有不少的，很值得给她们颁发“贤良淑德”的证书，称之为“贤妻良狐”。而她们的源头及典范，就是唐代沈既济《任氏传》里的狐妖任氏。《任氏传》大概情节说，唐玄宗天宝年间，有个人叫郑六（姓郑，行六，不知名），他的妻子是当时的门阀大姓韦氏。郑六少习武艺，爱好酒色，是个穷鬼，靠着妻族吃软饭，巴结韦氏的堂兄韦崟。韦崟是信安王李祎的外孙，为人落拓，好饮酒，所以和郑六那是相当处得来，经常一起去各种消费场所。天宝九年六月的某天，两人相约去新昌里喝酒快乐。郑六骑着驴子，在升平北门遇见三个妇人，其中一个穿着白衣，“容色殊丽”。郑六见了神魂颠倒，骑驴尾随，一路上各种挑逗。这种货就应该被人胖揍一顿，谁知白衣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与他有来言有去语，眉来眼去的。郑六随她们来到乐游原的一处大宅子，被请进去做客。才知道白衣女子姓任，排行二十。然后大家置酒欢乐，任氏打扮了一番，大家“酣饮极欢。夜久而寝，其妍姿美质，歌笑态度，举措皆艳，殆非人世所有”。等到天快亮时，任氏和郑六约了后会之期，就将他请出去了。但郑六走不出这小区，因为这时街鼓还没有响，坊市门没有开——唐时的长安有街鼓制度，傍晚的时候，敲八百下街鼓，各坊市的门都要关闭，禁止普通人出来乱走；天亮的时候——五更二点，敲三千下街鼓，坊市的门才又打开，放人出来活动。郑六在一家胡人烤饼店歇脚，从烤饼老板那里得到了一个真相，他遇的不是人，而是狐。这狐呢，经常引诱男子搞一夜情，光烤饼老饭就见过三次了。郑六听了很是羞赧，说自己没遇上。实则回去后想着任氏的美貌，心里念念不忘，还想再来一次。又过了十来天，郑六和任氏在西市的成衣店遇上了。郑六叫她，她却躲着他，说你都知道我是狐妖了，为什么还来纠缠？郑六说，我知道，但不在乎。任氏说，只怕你讨厌我。郑六说，我发誓，绝不会。任氏说，那行，我们在一起吧。于是两人就在一起了，任氏让郑六租了一处房子，准备正经过生活。因为缺少家具，就让郑六和韦崟借。韦崟的叔父到外地做官去了，很多家什都收起来吃灰。韦崟很奇怪，就问郑六借去做什么用。郑六得意洋洋地说，“新获一丽人”，我们要一起过日子。韦崟不信，说凭你这样貌，看上你的人一定也丑得很。他派了仆人尾随郑六去偷看。仆人回来说：“奇怪也，天下未尝见之矣。”真是一个绝世大美人。韦崟列举了一堆亲戚中的美人来比较，包括他的表妹——“秾艳如神仙，中表素推第一”的吴王第六女。仆人摇了一百八十个头，说都比不上。韦崟大惊，天下岂有这样的美人？连忙洗澡换衣，擦脂抹粉，前去一看究竟。到时正值郑六不在，韦崟见了任氏，“爱之发狂，乃拥而凌之”，要霸王硬上弓，任氏坚决不从。来来回回搞了四五次，任氏不肯屈服，面色惨变，说：“我太替郑六感到可悲了，堂堂六尺之躬的男人，不能庇护一妇人，算什么大丈夫？你出身豪门，什么佳丽没见过，比我强的多了去了。郑六一个穷贱之人，只有我喜欢他。你怎么可以以有余而夺人不足呢？我只是哀叹他是个穷鬼，靠你吃饭穿衣，所以有现在的情况。但凡他自己能吃上饭，哪有现在的事！”韦崟听了她这番话，居然大感惭愧，连连道歉。不一会儿郑六回来，大家相视一笑，皆大欢乐。从此，任氏的吃穿用度，韦崟就自发承担了，花钱不带眨眼，成了榜一大哥。他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得很好，韦崟天天和任氏一起游玩，“每相狎暱，无所不至，唯不及乱而已”，只差没有“困觉”。任氏觉得应该给韦崟点回报，说自己这一族的狐狸在长安很多，都给人当宠妾，韦崟有看上的，她可以当个媒婆。先把自己的表娣妹张十五娘介绍给了他。韦崟处了一个月厌了，任氏又给他介绍了表侄女宠奴。任氏还有前知之能。有一天，她让郑六借了六千钱，到集市上买下一匹大腿上有点毛病的马。又当郑六牵到集市上卖掉，开价三万。大家都笑郑六异想天开，谁知真有人开价二万五千钱买去了。最后得知原因，昭应县所养的一头大腿上有小毛病的御马死了三年，但还活在账户上，吃着皇粮，现在上面要拨款到账了，一算三年吃掉六万钱，但得有活马在才行，所以买去冒充。他们三人过了一年多快活日子，郑六就得了一个槐里府果毅尉的官职，要上任去了。郑六虽然白天和任氏一起快乐，但晚上是要回去和妻子睡觉的，不能尽欢。于是就邀请任氏一同上任。任氏不想去，任郑六怎么恳求，都不去。郑六请韦崟来游说，任氏说：“有位巫师说我这年不利于西行。恐有性命之忧。”郑六和韦鉴都不信，各种恳请后，任氏不得已，和郑六一同赴任。谁知到了马嵬坡，正遇上西门圉人在训练猎犬。任氏一见猎犬，吓得从马上掉来了，变回原形就跑，但还是被猎犬给追上，咬死了。郑六非常伤心，把狐狸赎回来给埋葬了，单身去上任。过了十多天，他回长安，韦崟大喜，问他：“任氏无恙吗？”郑六大哭说：“死了。”把事情一说，两人相对大哭，再到马嵬坡，开坟查看，痛哭而归。回想前事，任氏除了不能自己做衣服，和人没什么两样。是这么一个贤良淑德的狐狸精没有好下场的故事。这是唐传奇的名作之一，说是开辟了人狐恋的先河，“开创了唐代小说爱情道德主题先河，确立了唐代爱情或涉及两性关系小说贬男褒女的基本走向”，说“任氏亦狐亦人，实则是一个热情追求爱情的下层妇女的形象”，是个优秀得不能再优秀的狐狸精。这多少是有些扯淡的。就故事的本质而言，任氏是当时男人对好狐狸精乃至好妖怪的一切美好幻想的化身：第三、她还对人类伴侣相当忠贞，不嫌贫爱富，不嫌丑爱帅，不需要身份，乐意当个外宅。唐德宗建中二年，卢杞为相，打倒了同为宰相的杨炎，受此牵连，杨党的左拾遗沈既济、金吾将军裴冀、京兆少尹孙成、户部郎中崔需、右拾遗陆淳一同被贬谪到了东南地区。大家伙一路同行，又遇上了旅游的朱放，于是一同放舟江河，一路上扯淡讲志怪，有人就说了任氏的故事。在座被流放的君子们听了后，都极为叹息惊奇，觉得这是个好妖怪，让沈既济给她写个传。大伙儿大概也不免要叹息，自己怎么遇不上这样的好女人或好妖怪呢，被贬时没个红颜知己相随。所有志怪里妖性仍存的狐狸精们齐齐看过来，对所有写这种闺门典范狐狸精的作者们说了一个字：
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