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异闻录：回影法
文化
小说
2024-08-01 08:50
浙江
龚成景，湘省某县城人。他在自家边上开了一家粥店，只卖少少的几样食物，不但洁净，还味美异常。其中一样是白粥，选上好的粳米，大火煮开，小火慢熬，煮出来的粥水米融洽，柔腻如一，配上店主自制的小菜，令人暖腹；另一样是天然饼，面粉里加入少许盐以及猪油，面团揉好醒好之后，扯成一个个饼胚，铺在小鹅卵石上烘烤至颜色半黄，松脆可口。这两样都是寻常食物，袁枚《随园食单》有记载，可真要像龚成景这样，做到袁枚所说的地步，是要下足功夫，耗人精神的，所以价格要略高上一些。但一来味道着实是好，二来龚成景笑脸迎人，爱做好人，邻里关系好，所以回头客不少，生意也还过得去。他的粥店旁边是一家小超市，卖些油盐酱醋、日常用品。有天，超市里一阵闹攘，一群人涌了出来，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被人反剪双臂，拉到超市门口，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正对着他一顿叫骂，其声音之大，连在店里喝粥的人都能听到，纷纷出来看热闹。却原来那大妈丢失了钱包，认定是这小孩偷的。早些年，小地方的人情还没到后来对门不相识的冷漠状态，邻里氛围还有个七七八八。龚成景认得这大妈和小孩儿都是自己小区的，这小孩父母离异，随了父亲。大概因为遭了家庭之变，性格极为顽劣调皮，逃学打架是家常便饭，经常能看到他父亲拿着皮带，满小区追着他抽，倒没听说他有偷盗的恶习。龚成景做好人习惯了，连忙上去劝解，好说歹说。那大妈却不依不饶，一边数落这小孩一贯的恶劣，一边说自己钱包里有千把块钱，她买东西时，这小坏种一直尾随自己，肯定是他偷的，虽然没从他身上搜出来，可保不齐他偷了之后，随手给塞到超市哪个角落了。那时候，监控摄像头方兴未艾，全国公共场所已然普及，但这种小地方的个体小超市，还没意识到这方面的重要性，却是没有安装的，因此也没办法调取查看。龚成景听了，便对那小孩说：“你是不是拿了大妈的钱包，要是真拿了，那便还给大妈，不要紧的。”边上的人也七嘴八舌，说什么赶紧认个错，拿出来还回去，还是个好孩子。谁知那小孩虽然满脸通红，但梗着个脖子，来来回回就一句话：“我没偷！”这却没法子了，有些脾气暴躁的人就嚷嚷着要找他的家长来。这时，粥店这边出来看热闹人里，有个中年人叹了口气，走上前来说，偷没偷的，他有办法知道。龚成景一看，这中年人虽然不知姓甚名谁，却是个脸熟的，算是他店里的常客。中年人让众人到粥店里，请龚成景拿来一个空碗，放在桌上，往里倒了大半碗清水。他右手五指捏了个奇怪的手势，嘴皮连连乱动，差不多有好几分钟，然后朝着水面连嘘了好几口气。却也是怪，随着他嘘的每一口气，那水就上涨一点，到后来溢出碗面差不多有好几厘米高，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圈住，没有四散流开。这时，他右手朝水面一指，只是那水一阵旋转，戛然停住，发出极淡的光芒，有若晶镜。完事后，他朝那大妈和小孩说道：“你们凝神往光中看。”两人听了，都往那晶光中看去，这一看之下，眼睛再没挪开过。一旁看热闹的人见了这稀奇，也跟着往那光里看，却也是怪，他们都什么也没看到。如此过了十几分钟，中年人散了手中所掐诀印，低喝一声，水登时回落。他看着大妈和小孩，便笑道：“这回能看到钱包是怎么丢的吧？”这下倒轮到大妈脸红了，她期期艾艾说了几句“天杀的小偷”，瞄了一眼中年人，快步走了。倒是那小孩一脸震撼，说：“她的钱包是在公交车上被偷的。”中年人一摸小孩的头，让他回家去了。龚成景知道这大妈退休无事，每天必要乘坐老年人优待免费的公交车，去和老伙伴们跳广场舞，那时正值上班高峰，车上人挤人，被偷个钱包倒是正常。只是不知小孩怎么知道的，他从光中看到什么了？看客中有人就叫道：“这位先生，你这是圆光术吧？”那中年人一挑大拇指，道：“我这回影法，正是圆光术的一种。”圆光术在民间久享大名，由来也久。《晋书》说，佛图澄从天竺到洛阳，他善持神咒，精通玄术。以麻油混合胭脂在掌上涂抹后，能让斋戒七天的童子从掌中看到过去现在未来之事。这门术法有许多派别，有以水为镜的，有剪纸为镜的，有随手随地画圆为镜的；或能看过去之事，或能看现在之事，全凭施术人功力高下而定。民国时，这门法术还极为盛行，多用来寻人寻物。如以科学理论而言，这法术也不稀奇。凡一切生灵做过的事，虽说雁过无痕，但终是在世间留下痕迹，一时不会消散，圆光术不过是将这情形重现罢了，一如摄像头拍下储存的影像，可以读取回看。听他这么一说，有人说道：“那先生您这门法术可了不得，用来侦破那些凶杀案，岂不是手到擒来？”中年人连连摇头，说他这一法门，需要内炼，还有许多禁忌，经常时灵时不灵，一个不巧，施展出来往往颠倒错乱，惹下大祸。当年他年轻气盛，曾背了师嘱，给人用过一回圆光法。那人要看妻子是否出轨，结果却从圆光中看到自己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由此差点闹出一起家庭惨案，带累许多人。他吃了这一顿教训，被师父下了禁制，只剩三次施展的机会，再不敢妄用。今天用此术帮助那小孩儿，也是出于当年那一点心结，已经把次数用完，以后再没这本事了。而且他久已不弹此调，功夫早已搁下，更是十回有九回半是不灵的，今天这也是凑巧罢了。他说了这么一通，人群中就有人笑道：“那先生您这回影法却与监控摄像头有异曲同工之妙。”众人听了，不觉大笑。中年人也连连点头道：“说的正是。”付了饭钱，朝众人说声再会，叹了口气，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