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月光一用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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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7 20:55
浙江
傍晚时分，乌云来去。现在月亮升起，清辉匝地，正是“三五中秋夜，一轮清光满”。大概月球修理工赶工把月亮修好了，于是驱散了乌云。月球也是有专门的修理工的，而且人数极多，相传有八万二千户。这说法见载唐代段成式《酉阳杂俎》：唐文宗太和年间，郑仁本的表弟和好驴友王秀才游嵩山，入山太深，迷了路。到了日暮时，不知何去何从。正徘徊间，忽然听得丛林中传来打呼噜的声音。两人拔开树丛一看，只见一个穿布衣的人正头枕包袱在睡觉。两人叫醒了他，说：“我们偶然走到这里，迷了路。您知道官道怎么走吗？”这人抬头一看，没搭理他们，又接着睡。两人再三叫喊，这人被扰得不行，坐起来招手说：“来！”郑表弟和王秀才于是上前见礼，问对方从来里来。这人笑道：“你们晓得月亮是七宝合成的吗？月亮是个球状，我们看到它上面的阴影，那是被日光侵蚀，凹凸不平形成的。所以有八万二千户月球修理工，时时修理它，我就是其中之一。”说着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有斧子凿子等工具，又有两个王屑饭饭团。这人拿了一个饭团给郑表弟和王秀才，说：“你们分吃吧，吃了虽然不能长生不老，但也可以终身无病。”站起来，给两人指示了一条小路，说，“从这里走，就能走到官道上。”说完就不见了。因此故事，诗家就有个“修月斧”的典故。王安石《题画扇诗》云：“玉斧修成宝月团，月边仍有女乘鸾。青冥风露非人世，鬓乱钗斜特地寒。”用的就是这一典故。照诗意，这扇画的是月边仙女乘鸾图。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象，因为月球大修，修理工们在月球上轮斧敲凿，于是无数月中姮娥仙女，乘鸾骖凤，飞离月球，等着修理工们完工，当真是浩大场面。有大月亮，就有小月亮。《宣室志》说，也是唐文宗太和年间，有位周生，在洞庭山结庐而居，以道术救济吴楚之人。后来他去洛谷，经过广陵，寓居在佛寺中。这天正是中秋，有三四位客人也住在寺中，大家闲聊，说起开元年间唐玄宗游月宫的事，相互叹道：“我们这些俗人，没办法到月宫一游。”周生道：“我随老师学习，也学得这门法术。此外我还能取了月亮放到怀里，你们信不？”众人或觉得他虚妄，或惊奇他的异术。周生说，你们不信，我取月给你们看。于是让人空出一间房子，把所有的缝隙都给遮上。又取来数百双筷子，叫仆童用绳子结成个绳梯，对客人说：“我要用此梯爬上天去取月亮，等我叫你们时，可以观看。”于是关了门，在里面捣鼓很久。客人们在庭中走来走去，等他出来。忽然觉得天地晦暗，抬头一看，天上片云也无，只是月光不知怎么就黯淡了。很快听到周生喊到：“我回来了。”大家开了门，周生说：“月亮在我怀里，请你们一看。”说着从怀里掏出个月亮，只有寸许大，当时一室通明，只那月光寒气逼人。周生道：“你们信了吗？”客人们纷纷拜谢，说信了，请收了神通。周生又关了门去捣鼓，过了一顿饭功夫，天上的月光才恢复原状。这叫“梯绳取月”，照理说周生应该当众表演神仙索才是，关了门就显得他这月亮来得不怎么正宗了。且说古人照明情况堪忧，所以对月亮有着极为美好的想像。如果遇不上了好月夜，就想着借月光一用，因此术法中就有了“纸月术”——用纸剪一个月亮，贴在墙上，一施法，就放出月光来。这种故事历代志怪多有，较早的如《酉阳杂俎》就记载，唐穆宗长庆年间，有个叫杨隐之的人到郴州谒见唐居士，被接待留宿。到了晚上，唐居士呼叫女儿说：“拿一枚弦月子来。”他女儿就拿来一枚月亮贴在墙上，像片纸一样。唐居士站起来行礼祝祷说：“今晚有客人在此，请赐光明。”说完只见这纸片月亮就发出光来，满室明亮。唐居士这个弦月子也不知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大概就是当天月亮什么形状就剪什么形状，有张读《宣室志》为证：同样是穆宗长庆年间，弘农人杨晦之旅游到乌江，听说有位王先生有道术，前去拜访。王先生也留他住下。这一天是八月十二，王生先叫来他的女儿七娘——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说：“拿纸剪一个月亮，就今晚天上月亮的形状，贴在东边墙壁上。”不一会儿，七娘就拿着纸月贴到墙上。到了晚上，有奇光自纸月上发出，“洞照一室，纤毫尽辨”。除了这种借月光一用的法门外，还有提前储存月光的法子。北宋蔡絛《铁围山丛谈》说，有个叫成君的人，在桂林时和一位姓韩的书生交好。韩生嗜酒，自说有道术，成君不大信。一日，成君告别韩生，要从桂林去昭平，同行还有另外两人。这一晚就住在桂林城外的寺庙里，韩生也过来相送。到了晚上他不睡觉，抱着个篮子，拿着个匏杓——瓠瓜做的舀酒器，走到庭中。其他人都来看他要做什么。只见韩生用杓子酌取月光，一勺一勺倒入蓝中。大家笑问他这是做什么，韩生说：“今晚的月色难得，我怕以后晚上遇到风雨，乌天黑地，存起来以备缓急。”众人大笑。到了次日，大家取来他的篮子一看，里面除了杓子，别无他物，都觉得这是个妄人。等众人坐船到了昭平，大家坐在江亭里聚餐，命仆人小厮们买来许多酒菜，准备开心一晚。谁知到了晚上，狂风大作，烛火根本点不起来，大家坐在亭里，对面不见人，都很不开心。有一人忽然想起前事，戏对韩生说：“你存的月光还在吗？现在可以用吗？”韩生一拍掌，说：“你要不提醒，我都忘了。”当时走回船上，取来篮杓，拿杓一舀一泼，只见月光陡现，浮于梁柱之间。如此几十次，“一坐遂尽如秋天夜晴，月色潋滟，则秋毫皆得睹”，众人于是欢声大呼，痛饮到四更。等到喝完，韩生又用杓子将月光收回到篮中，于是夜色漆黑如故。你别说，韩生这存储月光的法门真不错，能重复使用，真可谓低成本高质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