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财主要靠女神预示先机
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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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5 17:53
浙江
自六朝志怪以来，遇到神仙妖鬼的人类，很有些吃上一口软饭的。特别是男性，吃得好的能成神仙，次一点的能发财。至于这财发得有多大，是小发还是大发，得看所遇对象的规格有多高，能力有多大。这其中有个有趣的常见现象：所谓的发财，不是对方给一堆金银财宝，而是洞见未来，指点先机，让人类囤积居奇，低买高卖，跟炒股似的。且挑个情节比较爽的故事举例。明世宗嘉靖十五年，吴门十才子之一的蔡羽，在南京遇见一位叫程宰的人，听他讲了自身的遇女神经历，于是撰写《辽阳海神传》。故事大概说明武宗正德年间，徽商程宰和哥哥携重金到辽阳做生意，也不知是不是出了山海关的缘故，把本金都给赔没了，回不去老家，只好给其他商人做管账伙计，挣点微薄的工资糊口。正德十三年秋天的晚上，风雨大作，程宰在老破出租屋的土炕上睡不着，摸黑坐起，思前想后，恨不得死了算了。正在此时，忽然光明大作，异香氤氲，温暖如春，数百名侍女拥着三位绝世美人出现在房间里。其中一位美人说和程宰有夙缘，要一起过日子。这位美人的身份乃是海神，从此暮来朝去，天天找程宰困觉，程宰幸福地吃了七年软饭——故事太长，兹不赘述，有兴趣的读者可直接看原文，或看凌濛初改编版——在《二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七。且说程宰吃的软饭规格那是极高的，种种享用，不啻王侯。大冬天的，想吃荔枝就有新鲜荔枝，想吃杨梅就有新鲜杨梅，享受杨贵妃待遇。但吃到肚里的不算数，那些床上用品、器物珍玩之类，虽然世间所无，可都是女神自带的，来了就摆上，走了就不见，不为程宰所拥有，存款也没多加一枚铜钱。有一天，程宰和女神说自己做生意赔本的事，唉声叹气的。女神拍掌道：“正快活度日呢，你就心里有这许多俗事，真是不洒脱。当然，行商是你的本业，也不能说你这想法不对。”话才说话，程宰只见眼前都是金银，一直堆到屋顶，也不知有多少。美人拿筷子从盘子里挟了一块肉，扔到程宰脸上，问：“这肉可以粘到你脸上吗？”女神笑指金银道：“这也是别人的，怎么可能为你所有？当然，你想取用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是非分之财，你取了不但无福，反而有祸。你想要金银财宝，你自己做生意赚取，我指点你就是了。”这时是正德十四年初夏，集市上有个贩药材的商人，其他药都卖完了，只剩下黄蘖、大黄两味药，有一千多斤，卖不出去。这东西便宜得很，药材商都想扔了算了。女神就对程宰说：“这是奇货，可以买来，不久就要价格大涨。”程宰倾尽所有，拿自己积攒的工钱十两银子将这两味药都买了回来。他哥一看，弟弟你这是得了失心疯啊，一顿臭骂。谁想没过几天，这里就发生了疫病，这两味药正是治病所需，各大药铺都卖没了，价格暴涨，程宰将药尽数卖了，十两银子变成了五百两。市场上又来了个贩卖彩缎的荆州商人，途中不小心，彩缎被弄湿了，到了地头才发现过半的彩缎发了霉斑，这亏到姥姥家了，早晚在那里痛哭。程宰于是用五百两银子购入四百多匹彩缎，他的哥哥见了又捶胸顿足，认为自己这弟弟福薄，那五百两银子是白扔了，其他知道此事的商人也都将此事当成笑谈。谁知过了一个多月，就发生了江西宁王朱宸濠造反事件，朝廷调遣辽兵前往讨伐，出师的时间很紧，各色的战衣战旗都要在短时间内装备上，要赶紧购入彩缎，连夜制作，这时也顾不上质量是好是坏了。于是彩缎价格打着滚上涨，程宰一顿清空，五百两银子变成了一千五百两。到了正德十五年秋天，有个苏州商人贩了三万匹布来辽阳，已经卖出去八成了，剩下的两成都是粗布。忽然家里来人报信，说是他母亲去世了，商人急着奔丧，赶紧贱卖。程宰就前去商讨价格，苏商已经获利丰厚了，又急着回去，给了个成本价，程宰以一千两银子购入六千多匹布。到了正德十六年三月，一个大消息传来，正德皇帝龙驭归天了。这下大明朝人人都要给大行皇帝服丧，要买白布裁制成孝服来穿。辽阳不产布，这价格又是笔直上升，程宰一千两银子变成了三千两。在女神的指点下，程宰做的生意都是这样的低买高卖，把把天胡把把开杠，不过四五年时间，就赚了数万两银子，比当年赔的本钱多了十倍。这真是很让人觉得爽的情节，但要是没有女神时时预示先机，程宰一个普通且倒霉的商人，怎么可能借着疫病、战争、国丧的时机，以小博大，低买高卖，大发横财呢？没有女神开挂的普通人，遇上这等事，只怕都在想办法筹措生存物资的钱，哪可能去做站在风口上的猪？没有神人的预示先机，想要以小搏大，低买高卖，多半是要亏得底掉的。除了仙神外，鬼妖也能这种预知先机本领。《聊斋志异》里很有些这样的鬼怪，如《白秋练》篇里，大白鳍豚精白秋练也有“知物价”的神通，和辽阳女神一样能预知物价的涨落，知道倒腾什么可以获三倍乃至十倍利润，帮助老公慕蟾宫一家发财“不下巨万”——巨万就是亿。但即便有神仙鬼妖指点先机，执行人不得力的话，一样要亏钱。《聊斋志异》卷二《王成》里，狐妖奶奶为了帮助便宜孙子王成，掏出四十两银子，让王成买入五十多匹葛布，到京城去卖。她预见了机会，知道京城某贝勒府急购葛布，以致价格大涨。但那时机稍纵即逝，晚到一天就要大跌。王成在路上偷懒，耽搁了一天，到得京城时，贝勒府买足了数，不要了，葛布价格顿时下跌，王成最后只能贱卖，倒亏十两银子，在京城落魄许久，最后靠斗鹌鹑才发家。有热心助人发财的神仙鬼妖，自然也有故意指点所谓的先机，让人破财丧家的仙神鬼妖，特别是与人结仇的鬼妖前来报复，画的饼更大，更为可怖了。《聊斋志异》卷四《九山王》篇，李秀才不讲武德，将前来租房的一窝狐狸精给炸死，唯一逃走的老狐幻化成星相士南山翁，来哄骗李秀才说他是真命天子，撺掇得李秀才起兵造反，送了他一个灭族大礼包。其实一般情况下，神仙且不说，鬼怪看到想发财的穷人，指点先机那是不大可能的，反而要拍掌大笑：《南史》就说，刘伯龙很穷，后来官做到武陵太守，穷得更厉害了。他也想搞点钱，召来左右商量做点什么买卖赚钱，正当此时，忽然看见有鬼在旁边抚掌大笑，刘伯龙于是叹道：“贫穷固有命，乃复为鬼所笑也。”不想搞钱的事了。此即所谓的“鬼笑穷”。且问：这世上有没有先机可以预示呢？那肯定是有的，因为有信息差啊，越是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其信息差就越足以让人在弹指之间暴富，实现财务自由，也能让人在顷刻之间一无所有，贫无立锥之地。所以问题是：我辈又如何去分辨我们获得的先机，是神仙来指点发家致富的，还是鬼妖来哄骗败财破家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