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提斯卷宗|酒后言|孙文波

文摘   2025-01-18 00:52   西藏  
摄影:老憨



诗十首

作者丨孙文波



酒后言



总结:一杯酒下肚,人就从

地面站在了天上。也许是站在海面。

摇曳多姿。真好的形容词,

让你看到美不过是幻相。

一个人可以是任何人。此刻,你是孙悟空,

也是花仙子。当然更可能是波塞冬。

不是塞壬?也,可以是。耳边响起的歌声,

缥渺,来自宇宙深处。另一种

人类。想象伴侣的身体。解决广泛的孤独。

真的是很孤独。你精神上的朋友,

都在天上,他们叫奥维德,屈原,或者叫庚信,

米沃什。叫谁都正常。就是不叫群众和人民。

也不叫魁首和玉帝。十分钟内,

你只对一朵云感兴趣,变幻的云,是喜鹊,

是一张悬空的桌子。是一张飞毯,

更是半夜突然盛开的昙花,一瞬间凋零。

哪里都不是你的家,你没有奥德修斯的执念,

要回到你来的地方,哪怕经历

千辛和万苦。不!你呆在一地如走在路上,

你走在路上如悬在空中。飞吧,飞成

夸父。广袤飞。飞成我是我的祖国。







玉兰花开



花开半树。一朵一朵地开。

一瓣一瓣,紫中有白,白中有紫。

看它们,薄如八十克的

书写纸。文人比喻。姿态呢?娇嫩。

再比喻,就是女人。有男权主义

思想?可能有。完全脱离自然。

自然,是褐色树干,一冬枯,

不死。精灵在地底保它。脉。直通地心。

树干中有一张嘴吮吸。一张嘴,

吃泥土中的血。黑色血。也许是黄色的。

不管这些了。分析主义要不得。

回到花。为什么还是半树呢,主要是

树的上部为什么花苞还是花苞?

怪哉?是不是如人老,气血不通畅。

或者嘴吮吸之力弱。应该如此。

唉!不过,也很好。给与了环境颜色。

再也不是一片枯黄了。更好的

是花瓣可食。凉拌一盘,苦中带涩。

实践了万物皆为我用。玉兰花啊!

仍然是唯人独尊的牺牲品。唯人




摄影:老憨




黄天在上



黄天在上,笼罩着三棵杏树,

和一株玉兰树,使正在开放的花

显得不美。黯淡。失去了

来自春天的喜。只好躲在屋内不出门。

隔着窗玻璃,窥视般张望。

飞翔的沙子啊,就是干燥的染料,

把蓝色染黄。把刚发出嫩绿新芽的柳树

染得像垂头丧气的老妇。

想象众多正在高速路上行驶的汽车,

飞速中,犹如经历洗涤打磨。

镀铬的光变成磨沙的暗。让人只能觉得,

如果非要这时出门,走在户外,

实际成为封神中的土行孙;土中接收器。

头发、衣服接收二、三两或半斤尘土

(不需要那么精确。没有必要)。

至于体内,肺部,血管中,沙尘亦会

被吸进,把血管的长江变血管

的黄河?应该吧。想到身体里有一条

汹涌澎湃的黄河。禁不住豪气顿生。

自然很伟大。人则是它的对立面。







紫与白



上半部是紫玉兰,下半部是

白玉兰。一棵树长出两种颜色的花,

犹如一个人上半身是白人,

下半身是黄人。特别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搞得我这几天每天花不少时间

打量它,就像看一个妖怪,变着戏法。

当然了,如此的一棵树,必须用好看形容。

增加了整个院子的风景高度,

使得院子变得比美更美。主要是

令人心身愉快。我就非常愉快地呆在屋内。

我觉得与一株奇树呆在一起,

宅,可以是一种意境。我宅,实际是

我在修身。虽然不齐天下,但是肯定齐自身。

现在我觉得面对一棵树,

哪怕抒情,也比面对着人抒情更有意义。

人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人心

莫测。树则不一样。长在那里,顺自然时序,

开花时开花落叶时落叶。简单,直接。

就像这株玉兰树,半月前下部的

白玉兰盛开,五天前下半部紫玉兰开花蕾。

白和紫,紫和白。相得亦彰。非常

安逸。“造化穷而工,吾必思其奇”。




摄影:老憨




杏花乱开



修剪过的杏树,枝头上的花蕾,

比没有修剪过的少。仔细观察发现,

修剪过的树,花开得有秩序,

没有修剪过的树,花开得凌乱、放肆。

哪种好看?问题要看从什么角度

看,从人的角度看,秩序是必要的,

从自然的角度看,没有秩序才是真的秩序。

自然有自然道理。还有种角度是看心情,

今天的心情喜欢静,秩序是好的,

明天的心情喜欢闹,凌乱、放肆刚好呼应。

关键是通过对两种现象的观察,

可以想到另外的事情。譬如今天上午,

我盯着花看了一会,脑袋里冒出来一堆图像,

一朵云蹒跚地走在天上,不稳定,

左摇右晃。一架飞机从它身边跑过,颠簸中,

就像解冻的湖上蹦出水面的鱼。

人在没有秩序时,渴望秩序,有太多秩序

讨厌秩序。利益。才是道理。我们

已经生活在一个利益至上社会,看一棵树

也看得与利益的联系。妈的,滑稽。

回到纯粹。从昨天到今天,我数过树上

的花蕾没有数清。我是真的无聊。

如同刚好应了“乱花渐迷入人眼”。






海棠花开



玉兰花之后海棠花盛开。

都是红色,红得特别不一样,

细腻如血,在风中荡。

不孤独,相映成趣。只是少梨花。

也就是少了暧昧。非常坦然。

值得赞叹。这是春天的美。

也是美的顶端。一万种美中的王。

必须夸张。必须把一朵

说成顶一万朵(就是一句顶一万句

同样的意思)。哪怕在风中颤动,

也美。急切的颤动,是表达,

是倾述。是对人间的修饰。

应该。不然人间真太无趣。普遍的

疾病带来恐怖的热,咳,痛,

一次旅行草草收场。还好的是海棠

彻底修整了院子。减轻病。

凝视是治病。从一朵到另一朵,

药,在蕊中,在瓣上。如果天气

晴朗,带来的是,光中有光。

让人想到某人的诗句:它的

存在,让我们早早涉过忘川。





摄影:老憨




清明节·写给父亲



唯物主义说,死就是烟消云散。

唯心主义不这样认为,按照唯心主义

的说法,死是去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在天上,也在地底。在一棵树中

也在一条河里。或者,还有更玄妙的,

是在活着的人心里,某一条肌肉,

或者就在一个微小的细胞里。甚至更神秘的

是在一个思想皱褶里。我是唯物主义者

还是唯心主义者?昨天,我好像是

唯心主义者,原因是我在梦中见到逝去的父亲。

奇怪的是他在我的梦中出现,

带着一个女人,我不认识的女人。是他的情人。

这一点搞得我醒后发呆半天。

太诡秘了!我的父亲,他生前有没有情人?

属于秘密。如果有,那我真是

不了解他。如果没有情人,为什么有这样的梦?

它告诉我什么?是不是我曾经希望

他有情人?属于叛逆的思想。不合伦常之理。

从唯心主义的角度看,一切

皆有可能发生。但唯物主义告诉我,他消失。

彻底不在,不存在。他早已是烟云。

我之所以想到他。属于乱想。乱想即唯心。

我觉得在我的心里,有一个不是他的他。

比逝去的他更真实。我不知道明天他

还会带给我怎样的惊讶。他会,会吗?






语言故障



殷红的海棠。一朵是一个词,

无数朵组成一首诗;在风中颤动

的诗。语言的民主性,

不在于谈论一座玻璃栈桥,和赴死的

年青人,它可以指向一个季节,

一座院子中的绿色。复苏,

必须来自内心。疼痛,不是遥远的

一个新闻,一句被不断传送中染上鲜血的

话语。内在的秘密,不是站在千里外

的家里能够洞析。很多人指责

时代错了。时代何错之?今天与昨天,

与一千年以前,有什么两样?

稽康、谢朓、庚信碰到的,是我们碰到的?

李白、杜甫、李商隐碰到的,

我们有没有经历?我们经历我们的经历。

三年来,艰辛存在在冬天的冰雪

和夏天的酷热中。未知,不仅是一场战争,

也是无数权力的算计。一个会议或者

一次出访。错误,不在于错误本身。

是错误的道理可以被讲的比道理还要道理。

俗话说,有人说东,有人说西。

东西是指向?东西是道德。权力的

道德肯定反对无权力的道德。

或者说不容许存在。它使所有一切都

必须看作风景。有人能够把玻璃看作

海棠,有人可以把侵略看作卫国。

词语,怎么才能做到只是词语?说多了,

不如不说。拾起一片落下的花瓣。

拾起,不仅是一个动作也是意义。





摄影:老憨





蝶非蝶,土非土,诗非诗



对,对吗?空气是黄色的。

在楼与楼之间,空气,是黄色的。

慢慢驶来的汽车,就像从

泥土中钻出来。鬼譎。还有在人行道

走着的人,笼罩在黄色的光中,

令人想到兵马俑。两千多年的深埋,

重见天日,具有难以言说的

意义。如果这时候审视众人的呼吸,

一呼一吸中,杂揉了多少细微的土分子?

过滤器,必须从鼻毛到血脂。

凝结,直到进入心脏。十二分隐患。

预示了人与药的关系;阿伐丁、二甲双胍,

与自然的友谊就是这样建立的。

放肆,肯定不行了。还能面对着烤羊腿,

梅菜扣肉,基尾虾,大快朵頣吗?

还能与人通宵神侃,纵论宇宙的神秘,

从量子到粒子,正与反物质,

最后落实到党魁、国策的进与退吗?

真累啊!都是源头问题。就像寒流从北来,

穿越几个内陆国家,裹携着秃山之沫,

泛滥的羊膻味,关乎的是发展主义。

绝非个人之力可以解决。暗含着子非花。

逻辑已经不逻辑。坏心情代替好心情。

清明,作为一个词,已经远遁如

绿皮火车。破空而行的是复兴号。

一小时三百五十公里。快。速度

快过黑白双煞从拘魂索到奈何桥。







从喜鹊写到猫头鹰



喜鹊会怎么谈论自己,谈论

它搭建在树梢上的窠?我假设它

一大早呱呱叫,是在赞美,

某根树枝安放的精确,另一根安放的

稳妥。这是不对的。喜鹊不是人,

尤其不是诗人,怎么会自夸。

还请人夸;某某有独创性,是语言大师。

某某某已经像疱丁一样,

能够对语言一刀刀剖析的游刃有余。

只是听得多了,的确如喜鹊清晨窗外的鼓噪。

惊动了睡眠,很气人。让人难喜欢。

不叫的喜鹊与叫的喜鹊,给人的印象不同。

我喜欢不叫只是在树枝上蹦蹦跳跳,

尾巴翘起的喜鹊。优雅自来。

还有很多类似的动物;蹲在沙发靠背上的猫,

海面上翻滚的海豚。

不是游上沙滩的蓝戟鲸。海鸥不是我

喜欢的鸟中之賊。这一点

让我想起冬眠的熊一睡几个月。完全无视

飘然而降的雪。这扯远了。俗话说,

愤怒出诗人。好像不对。赞美出不出诗人?

出。甚至会议出诗人。旅游出诗人。

可惜的是,诗人不是大雁,不是信天翁。

不是大鹏展翅九万里。不是猫头鹰。

诗人应该是猫头鹰。黑暗笼罩着大地,

猫头鹰蹲在树上,与黑暗融为一体。

猎物出现,无声冲出给予致命一击。





作者简介:孙文波。1956年出生。四川成都人。作品被收入《后朦胧诗全集》、《中国二十世纪新诗大典》、《百年诗选》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荷兰语、瑞典语。曾参与主编《中国诗歌评论》、《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主编《当代诗》。讫今已出版诗集《地图上的旅行》(1997)、《给小蓓的俪歌》(1998)、《孙文波的诗》(2001)、《与无关有关》(2011)、《新山水诗》(2012)、《马峦山望》(2015)、《洞背夜宴》(2019)、《长途汽车上的笔记》,文论集《在相对性中写作》(2010),《洞背笔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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