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颈鹤小布丁的成长日记
作者丨张丽娜
充满敬畏地、规律地对青藏高原古老的大自然进行观察记录、认识、体会与感受，这是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自然影像团队整个自然影像观察笔记的核心所在。迁徙物种能够出色地适应我们星球的节奏，它们对微妙的平衡有着高度的依赖，历经长途跋涉方能抵达特别适宜其生存和繁殖的栖息地。于我而言，观察黑颈鹤、藏羚羊等高原迁徙物种，充满了探索的好奇与魅力。
在这三年里，我们痴迷于观察、拍摄和记录黑颈鹤从追求配偶、组建家庭、孵蛋、哺育鹤宝宝到迁徙的整个行为过程。常常觉得它们是以另一种方式生活着的自己，在平原与高原之间迁徙，不断地解决问题、迎接生命的变化。我们甚至会为这些邂逅的可爱生命取上一个好听的名字，然后像介绍朋友一般，认真而细心地将它们介绍给许多人。黑颈鹤小布丁便是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生灵朋友。
真挚地追求·爱情
黑颈鹤，长久地栖息于高原，看似与我们的生活相隔甚远，陌生而神秘。然而，它们所生活的世界与人类的世界，竟有着诸多相通之处。黑颈鹤对待爱情的那份真挚，足以令大多数人类神往、孜孜以求。
黑颈鹤小布丁的命运，始于一场充满艺术韵味的求偶之舞。在小布丁成年之前，或许她无从知晓，父母为了孕育出更加强健聪慧的下一代的准备，究竟付出了何等的艰辛。
每年的三、四月份，黑颈鹤通常在即将从越冬地飞往繁殖地的前夕，亦或是在迁徙的途中，开始求偶。临近迁徙之时，两只公鹤会展开激烈争斗，胜者将赢得雌鹤的倾心：通过脖颈的上下舞动，展示自己曼妙的身姿；发出动人的单双音节歌唱旋律，这些都是黑颈鹤求偶的细微之处。彼此心仪的黑颈鹤，会通过歌声与舞姿交相呼应，在落日余晖下，竭尽全力的爱意表达，那是荒野之上的生命欢歌。鸟儿的确是最为富有真挚情感、优雅智慧且美丽的群体，与舞剧和韵律无比契合。因我对芭蕾舞剧情有独钟，又格外喜爱鸟儿，故而觉得观鸟的过程，恰似欣赏一部精彩绝伦的舞剧。
高原精灵黑颈鹤，对爱情忠贞不渝，成双成对，栖息相伴，当伴侣意外离世，剩下的那只往往会选择以最刚烈的方式结束生命 —— 高高地飞向天空，而后猛地扎向地面，折颈而亡。有幸目睹一只母鹤意外去世，公鹤慢慢失去了生命活力，最终消失在栖息地，这一幕，着实震撼人心。
美丽优雅的黑颈鹤意象，始终贯穿于西藏的文化与历史之中，充满着神话色彩。其高贵诗意、唯美神秘的形象与气质，充分满足了藏地人对浪漫主义的审美幻想。“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会远走高飞，到理塘转转就回。”
每年黑颈鹤开始跳起求偶之舞时，我就希望自己是一只高原湿地里的喜马拉雅旱獭，能够蹲在草原深处饶有兴致地远远观赏这一切。就这样，我与小布丁一家人，开启了命运的交织之旅。
第一声鸣啼·破壳
当黑颈鹤夫妇历经漫长的迁徙旅程抵达繁殖区后，在经过短暂的休整恢复，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构筑爱巢。然而，这无疑是一项极具挑战的建筑工程。巢穴位置过高，幼崽上下会举步维艰；位置过低，则容易被上涨的湖水淹没；离水太近，巢穴有坍塌之虞；离水太远，又易遭到流浪狗和狐狸的侵袭。
就这样，小布丁和她的妹妹安然地诞生在爸爸妈妈精心装饰的温暖又安全的家中。无论飞翔能力多么卓越的鸟类，其生命的起源皆是一个并不自由的固定之处——蛋与巢穴。蛋壳，便是黑颈鹤小布丁与这个世界的第一道门槛。为了抵御高寒缺氧的环境以及极大的昼夜温差，黑颈鹤的蛋壳异常厚实，破壳而出也就成了小布丁面临的首个生命难题。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在那小小的蛋壳之上，印刻着小鹤对命运的不屈——在厚厚的蛋壳中，一场惊心动魄的生命突围战正在悄然上演。小布丁蜷缩在黑暗的世界里，感受着蛋壳外世界的隐隐召唤。为了挣脱这束缚的牢笼，它毅然决然地踏上了破壳之旅。起初，小布丁试探性地用那还很稚嫩的小嘴轻轻触碰着蛋壳内壁，仿佛在摸索着前行的道路。接着，它鼓足勇气，一下又一下地啄击着蛋壳，每一次的撞击都带着对生命的渴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布丁的动作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急促。它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那坚定的意志不可阻挡。蛋壳上渐渐出现了细微的裂痕，生命的曙光在一点点透进去。这段时间，小布丁毫不松懈，继续奋力啄击。裂痕不断扩大、蔓延，就像一张生命的网在逐渐编织成形。终于，经过漫长而艰苦的努力，蛋壳“咔嚓”一声破裂开来，一道明亮的光线瞬间射进这个小小的世界。小布丁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那是自由的气息，是生命的胜利之歌。它用自己的顽强和勇敢，推开了生命的第一扇门，迈向了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广阔荒野。
黑颈鹤宝宝初次见到阳光，发出那第一声微弱却充满力量的啼叫，令人感动得潸然泪下，这无疑是大自然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鸟类再次向我们证明了，即便是微小的脑袋也会装载着我们无法理解的奥秘。黑颈鹤宝宝第一次见到阳光，第一声啼叫，让人感动的落泪，这是大自然最好的礼物。其实这个世界，我们能够拥有的很少，能够热爱的也很少，而那些值得我们深爱的，绵绵的力量，磅礴的力量，温柔又慈悲。
不久，小布丁的妹妹也破壳而出了。这一段时间，是鹤爸爸和鹤妈妈处于最为焦灼、最为警觉的状态，他们既要时刻防范流浪狗前来偷蛋，又要忧心宝宝们能否安全破壳。因为那些长时间无法破壳而出的小家伙，极有可能会活活闷死在蛋内，从而无缘与他们相见。一旦走出蛋壳这扇门，小布丁便要直面外部环境的严酷，迎接一次次成长的困惑。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毛孩子的烦恼·成长
刚刚出生的小布丁，就具备一双强有力的腿，它开始迫不及待的在巢穴中迈出鹤生的第一步，并且出奇的稳健。没有谁是一座孤岛，对于黑颈鹤小布丁来讲，青藏高原绝非仅仅是一处战场，而是一所关乎生活与生存的大学。
黑颈鹤从幼年至成年，这一生所要经历的艰难困苦，丝毫不比人类少。小时候，极有可能会面临来自兄长、邻居、社群中的“危险分子”以及各种外来不明生物的霸凌。侥幸存活下来的，在脱单之时还要比拼颜值、较量歌唱。结婚之际更要接受各方面素质的严格考核：要足够厉害，能够捕捉到更多的食物；要足够细致，能悉心照顾好下一代；要足够贴心，能为另一半排忧解难……
一夫一妻制为黑颈鹤家庭开启了美好的起始，然而，这也要求其父母具备精妙非凡的认知技能。它们需要能够精准地辨别彼此的情绪和需求，并且巧妙地利用这些信息来预测对方的行为。一只幼鸟要想在这充满挑战的世界中存活下来，难度之大超乎想象。由于资源的竞争，通常黑颈鹤孵化成功的两颗蛋中往往只有一只能够幸运地存活。在小布丁和妹妹的漫长成长道路上，可能会遭遇恶劣的天气、面临食物的严重短缺，遭受来自其他鸟类的猛烈攻击……
在鹤爸爸妈妈的激励之下，小布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勇敢的孩子。于是，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强烈好奇，它悄然踏上了独自探索的旅程。鸟类再次向我们有力地证明，即便是那微小的脑袋，也装载着我们难以理解的深奥奥秘。
在小布丁的成长历程中，黑颈鹤爸爸妈妈始终在大自然里教导它认识世界、认识自己，这个过程甚至是极为严苛的。父母更多地在传授小布丁在荒野之中，生存与爱的能力。在弱肉强食的野性大地之上，倘若小布丁的身体无法适应高原环境，父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神将它无情地带走。当孩子询问死亡的时候，人类父母大多会竭尽全力向天真可爱的孩子诗意地阐述，而生活在恶劣高原环境中的鹤父母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小鹤，身边随时会降临死亡的残酷。
妈妈带着小布丁训练完游泳后，便引领它开始学习捕食。小布丁紧紧跟随着妈妈，在湿地上捕捉虫虫菜菜，尽管似乎什么也没找到，但它还是模仿着妈妈的样子，仰着小脖子，期待着夸赞。温柔的妈妈将自己捉到的小虫放到它面前，给予它一点小小的奖励。黑颈鹤是杂食动物，食物来源比较多元，甚至会吃其他鸟类和地鼠。再长大一些，当鹤喙更具力量的时候，爸爸就会带着它下水捕鱼。小布丁从小就爱吃鱼，它急迫地等待着绒毛褪去，渴望成为一名勇敢英俊的高原舞者。
作为一名观察者，我内心充满矛盾。既期望在严冬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小布丁和妹妹能够迅速长大，跟上爸爸妈妈的迁徙之路；又希望它们长得慢一点，在充满好奇的年纪，好好地感受这一片广阔的湿地和大自然的美妙。
漫长的旅途·迁徙
由于妹妹身体孱弱，在出生未满两个月之际便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成为小布丁生命中的初次告别。往昔，它热衷于和妹妹一起在湿地尽情嬉戏，每每弄得浑身是泥。它们还时常在巢穴中展开地盘争夺战，比武较技。有妹妹相伴的童年时光，让小布丁全然不感孤单。如今，黑颈鹤小布丁已然长出了灰色的羽毛，身体也越发健壮。它每日频繁而快速地摄入食物，从而迅速补充体能，为即将开启的征程做好充分准备。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鸟类占据着广阔的生态位，其存在历史长达一亿年以上，堪称大自然最为成功的演化范例。为了生存，它们创造出众多策略，在某些方面更是演化出极具鲜明特征的能力，让人类难以企及。例如，它们能够掌控自己的睡眠状态，一只眼睛睁开，使一半大脑进入慢波睡眠，而另一半大脑则保持清醒；它们的脑袋与身体的比例和人类极为接近，并且像人类一样，让头和脸保持幼体发育的特征。鸟类大脑中的神经元数量惊人，其使用工作记忆的方式与人类极为相似。此外，它们还能感应地球磁场，从而迅速做出反应，绝不会发生“意外碰撞”，并且能够凭借磁场的指引飞越千山万水，重返故地。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黑颈鹤作为候鸟，迁徙是每年都要履行的使命。十月下旬，小布丁一家三口从繁殖地开启了漫长的迁徙之旅。它们飞越一座座高耸的雪山，最终抵达雅鲁藏布江中游地带，尽情享受冬日暖阳。在迁徙的路途上，小布丁遭遇了冰雹天气，也看到了正在收割的青稞田。这是它的第一次远行，它既为高原湖泊的壮丽而惊叹，又对突如其来的暴风雪感到恐惧。幸运的是，身边一直有爸爸妈妈在教导它辨别方向、跟随队伍以及中间经停的安全休息法则。小布丁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这些常识，因为来年长大后，它就要独立面对这些迁徙中的困难了。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黑颈鹤小布丁一家三口如期迁徙至雅鲁藏布江中游地带，融入大集体。白天，它们在青稞田里寻找散落的青稞为食；傍晚，回到江边聚合，与斑头雁、棕头鸥交朋友，共处一个领地。回想在夏天的时候，斑头雁家族曾与黑颈鹤争夺领地，向黑颈鹤空投粪便，但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如今，在月光之下，黑颈鹤、斑头雁、棕头鸥的合奏曲又格外动听。
每当日暮，小布丁一家与上千只鸟同时归巢，产生空气的震动，壮观的飞行表演，与落霞齐舞，与雅江共鸣，它也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自由与所在.......
当我们真正了解了这些黑颈鹤的故事后，下次有幸见到它们在空中悠闲而华丽地飞行时，除了本能地惊叹于它们的优雅身姿、羡慕它们的自由飞翔之外，或许还会多出一份熟悉的亲切感，以及一份同为命运所困的相互怜悯与敬畏之心。
摄影：“喜马拉雅生灵的朋友”摄制组
今年冬天，当我们再次观鸟的时候，可以更加轻松地融入黑颈鹤群，也会思考它回眸时在想什么，它遇到突发情况时又会如何解决问题，一只亚成鹤何时以及如何与家庭告别？对鸟类行为进行的观察，我们愿意长期保持一种开放的心态，继续探索下去.......
主编：贝加
美编：馒头
编辑：憨头、馒头、祁爷、诺布旺典、岛吉嵯木
执行主编：小爱
视频采集：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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