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提斯卷宗|诗文与绘画|姚慕然

文摘   2024-10-13 01:06   西藏  

绘画作品

作者:姚慕然






诗文六篇与绘画四幅

作者丨姚慕然




幽魂的情诗


想用头发为你织衣
想知道你血脉的颜色
想纪录你睫毛的数量
想拼凑你儿时的牙齿
想趴在你的头皮上
当一个可以挑逗你的螨虫
以你无情抛弃的碎屑为粮

你看到我卑微的固执
让我一次次来到人间





痴迷的爱


我想找到那块带着爱的陨石
用力撞击!
让地球只剩你我
任海风将汗液融合
把你我的毛发系成蝴蝶结
绑成永恒的形状
从三脚两步到二人三足
愿意等你直到秒针同步
最后再目光交织
让眼睛打上最完美的死结

我们可以在湖边
专注欣赏我们合体的倒影
不做自恨的科学怪人
只当找到了眷属的纳西瑟斯





鳄鱼手记


白天是清晰的谎言
晚上是暧昧的坦诚
不想再当一只鳄鱼
只想眼泪与潜伏有所回报
看着你
就这样凝视
任由我的牙齿颤抖





绘画作品

作者:姚慕然





本来无一物



无人的地方让我产生恐惧,使我卷缩在文明的保护伞下。这是一种动物本能。汽车是我们的马,高楼是我们的森林。


时间的侵入一座宫殿般的城市,那里的轿子被自行车取代了。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独立的滋味。原来一个人也可以走这么远!你不想当神了,因为你不再需要信仰者的劳动。再也不需要黑夜的点灯人,呼之即来的轿夫,属于夜晚的妾室。现在,我们只能和钢铁做朋友。



生下来总觉得缺了什么,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是谁一直往我的眼睛里寄梦?直到跟沙子散步,它刚好走到我眼里,告诉我应该为它哭泣,我才想起沙子也想通过我的泪水看看海长什么样子。


我说,我只是一个样品,在风吹不到的那头,海水和沙子相爱。但你要知道,被记住是一种负担,而不为爱人所留下的痕迹才是自由的。


沙海的变奏曲时时刻刻提醒我要为死亡做好准备。一个不奉承、不服从、不屈挠的地方,适合我这种虚伪者学习。我想有一场盛大的葬礼,让每一粒沙子都争先恐后做当我的白布,来回游走,像情人的头发一样柔顺。这个无法转生成生命的地方,反而给予了我一丝安慰。我不想再沦入牺牲的漩涡,因为我决定在成为你的人之前,我必须先成为我自己。


我不想把沙子禁锢在玻璃里,让它成为时间。这一整片的沙漠,这次换我来等它。我耐心且无欲地等待它填满我的指纹,把我从「名字」这个咒语中解脱。我把头发绑成刷子,再用眼泪当墨水画画。让沙子进入我的眼睛、我的嘴、我的耳朵。让我的血液如火山般喷发,将这片土地变成熔岩,变成玻璃,变成坚实的透明物。这是让这片善变的土地记住我的唯一方式。








写给菩萨 7/11/2023



旅行者现在怎么样了?这双腿还需要承受我走过的每一步吗?我的眼睛不再需要承载任何景象的重量,毕竟为了到达未来,我们必须践踏过去。亲爱的菩萨,即便是不死之身的你,仍旧需要一个保护者。你曾否为那些剥夺你身体的弱者哭泣?这一次,旅行者没有信仰:胜利之旅,食人的表演。在沉默中,你说出了你的叙述。悬念中,你沉思。他们说,思考是最强大的武器。可他们是谁?

通过思考我让自己成为了你的士兵,但我思考的理由是因为你曾允諾我自由。

山里、洞里的秘密。独白是一种表演;谁说我需要回应?沉默的相伴,敬畏与力量。伴随着炊烟,我们都回到了土色,回到了大地。


僧人做饭的炊烟使天花板变棕


这个地球上有够多的聪明人了!

理论有很多,但我们从来不满足。

我们必须对名为固执的困扰释然。

思考你的每一层执着:

迷恋、激情、限制、共存。

你必须走出你的宫殿,不仅是为了意识到其他王国的存在,也是为了看到人民、入侵者和僧侣。


对不起菩萨,我没有你的力量。

我必须区分心物。

在狂欢式的暴力下,你的身体被摧毁,没有任何一道缝隙让我看到你的心灵。

你的残片已经连光都无法折射了。

我必须忠于我的情感。

让我的身体放飞一只名为心灵的风筝。



对暴行的讽刺让历史的重量变轻了。为什么一旦我们将自己的角色转变为“观察者”,我们就会对自己感到释然?彷佛意识到暴力的存在已经是一种优越的理由。相机已代替我们的眼睛,永远清晰,轻松的互换着现实。完整的佛陀变得不值得我们仰慕,它的完整性不够沉重,不够刻骨铭心。历史对它太温柔了。这种悲愤无处宣泄,只有通过记录他们的残缺我才能实现我可悲的自怜。




On Buddha 7/11/2023

What happened to the traveller? Is there any more need for our legs to endure the path we have walked? My eyes are no longer required to bear the weight of any sight, as for the sake of reaching the future, we must tread the past. Oh, Boddhisatva from dear Earth, such strength as you still require a protector. Do you weep for the weak that withdrew from your body? This time the traveller did not have beliefs: a journey of victory, a performance of Cannibalism. Within silence, you stated your narrative. In suspense, you ponder. Thinking is the greatest weapon, they say. Who? Who needs our thoughts, and do they ever transport with lamentation, or can they never escape the fate of ink and paper?

Only through thinking that I make myself your soldier, yet I started thinking because you promised to set me free.

Secrecy within mountains, within caves. Soliloquy is an act of performance; who said I ever wanted a response? To have company without conversations, to be afraid but also perform strength. With the smokes of cooking, we all return to burgundy, to Earth.

I say there are enough wise people on this planet! So many theories, but never content. The conclusion of wisdom cannot be met without having a solution to an unresolved obsession. To contemplate every layer of your fixation: fascination, passion, limitation, co-existence. You must step out of your palace not just to realize there are other kingdoms but to see the people, the trespasser, the monk.

Sorry Boddhisatva, but I do not have your strength. I must destroy the pedestal that distinguishes the body and mind. Under the carnivalesque violence, your body is destroyed, with no entrance for me to see your mind. I must remain loyal to my sensations. To let my body fly a kite named the mind.

Satire commentary on our practice of violence does not justify the act itself. Why do we become comfortable with ourselves once we switch our role to the ‘observer’? The camera has become our renewed eyes, forever clear with interchangeable reality. A twisted taste in beauty, where a complete Buddha becomes unworthy of our vision, as its completeness does not speak of a history we experienced. Perhaps we need their destruction to reach a sense of self-pity.





绘画作品

作者:姚慕然





韩国餐厅



      我在普罗维登斯的一家韩国餐馆工作,那里的人通常避免眼神接触。在夜间的街道上,路灯努力地亮着。我喜欢服务员这个职业。我母亲说,我的手相预测我有一条劳碌命,是一个为他人服务的人。同样的道理似乎也在她的身上灵验。对我来说,为人民服务令我感到一种精神上的安宁。上菜时清脆的铃声混合着油脂的味道,掠过粘稠的空气。服务他人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可以通过敷衍的“谢谢”找到自己被需要的价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韩国流行音乐,我终于达到了一种满足的状态,愉快地扼杀我脑海中的回声。

      餐厅外教堂敲响的钟声,时刻在我心中产生共鸣。钟声到底为谁而鸣?我意识中第一个音符不是教堂的钟声。我母亲富有张力的尖叫声与我父亲沉思的叹息声交叠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旋律,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听懂。我当时在做什么?我想我当时正忙着想如何把这首曲子改编成一个合唱团,而不是二重唱。这是属于我自己的领悟,原来不是所有的旋律都可以混合,创造出和谐的曲调,就像不是每个人的生日都会得到天使唱诗班的庆祝。爱是神秘莫测的,永远不在乎你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们为什么还要扮演西西弗斯? 我记得母亲决定离开他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在呜咽中崩塌。没有流泪,但也没有自由。她被困在地狱的边缘,被困在我身边。她习惯于接受从无作用的祈祷,倾听那些让她每天正常运转的沉默。我想我必须把这种仇恨发泄在自己身上,否则她还能跟谁倾诉呢?家庭意味着无条件的支持,不管它让你多么窒息。这一次的纵身一跃,我决定把她和我一起带到深渊大海之中。


绘画作品

作者:姚慕然


      今天,我看到一对父子静静地坐在餐厅角落里。他们在传达爱吗?我接受的文化告诉我,完美的理解是安静的,沉默的。我还在学习。沉默意味着我不明白;它意味着我困惑、受伤、痛苦和疲惫。这怎么可能是爱呢?这更像是复仇,玩耍着一种名叫沉默的凶器相爱相杀。不在乎是为了自我保护,学习如何吞噬对方说话的空间,避免日复一日的伤害。父亲问儿子想吃什么,孩子惊慌失措:本能反应,思索词语,孤独的自卑。他想的太多了。我想这可能就是爱:控制欲。是不是每一个父亲与孩子的互动都是这样的?尴尬的开场白由强制性的介绍天气开始,然后是敷衍的询问“你最近在做什么?”或是“你母亲怎么样?她很爱你”,最后的谢幕由“继续尝试,你会很棒的”结束。三分钟的关心被搁置在尴尬的真空中,而我和那个孩子仍旧可悲地试图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这一切。也许是因为浮夸的家庭剧并不会在现实中上演,因此我永远错失了原谅他的机会,像一个无人能碰的高空气球一样,只能逐渐泄气,再缓缓掉落。也许是因为我在世界的另一端,使得我们的现实越来越分裂。再或许是因为我们只顾着如何优美的破碎,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工具来修复对方。亲情的轮回是一种困境,一代又一代的在为谁是青谁是蓝做斗争。与其记诵数学公式,我更希望学校可以教我们如何修复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我的金鱼自杀了。那晚我告诉我妈妈我不想变成她这样的人。当她开始在角落里哭泣时,我似乎尝到了她的眼泪。碎掉的心原来是酸的。一条鱼成了我言语犯罪的见证人。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条鱼竟然是她在这家中最有共鸣的生命,永远困在玻璃缸,一个微观世界中。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海洋是咸的,它充斥着鱼的眼泪,留下悲伤作为证明它曾经存在的证据。对不起,我告诉她,我知道她现在一定已经习惯了这句话。她茫然地看着我,抽泣着说,“没事的。”她还能有什么反应?她能说“我后悔利用你来挽救我的婚姻”还是“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要孩子?”或许停止相互理解是一种尊重彼此的方式,是我们共同商定的准则,也是我所能做的阻止绳子断裂的最好方法。

      来美国是一种逃避。当我们变老并喝着昂贵的葡萄酒时,我们反而变得越发的不敢直面自己。既然如此,为何我们依旧相信逃避是可耻的?即使在新奇的土壤上我建立了自己的乌托邦,但在每一个文本之间的间隙中,从忐忑的“你好吗?”到绝望的“你能回应一下吗”,我意识到我作为一个女儿是失败的。对话失去了对像,陷入自言自语。但我是有理由的。我拒绝听,因为有时候她会让我非常恨我的父亲,甚至恨我自己。我被要求为了更大的利益和幸福,消除自己的痕迹。在没有指导手册的情况下,自我修复成为一种不可能,压倒性的残酷。这几乎和洗掉洗衣服上的血迹一样难,在摩擦和彩色泡沫之间反复的清洗和抹除痕迹。棉花为什么会这样无辜,柔软? 即使是这种温柔也是暂时的,是虚幻的。在冰冷的浴室灯下我决定,我要成为忏悔室的神父,并且不会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痛哭,包括上帝。而在此之前,我要拒绝一切温暖,即使我脑海中那三个陈腐的“我爱你”在现实中已经成为一个死去的语言。

      每次我穿上围裙,我都觉得筋疲力尽。我脖子上的绳子感觉像一条枷锁,让你不能往下看。他们说这是为了帮你保持无菌,一种保护。可是,当你已经被气味污染后,另一层衣服该如何帮助你保持圣洁呢?它们如此不顾一切地抓住你,在那里人们找到了怀旧,记忆、和神话。四维空间的发明者们还活在过去,呆在积满灰尘、天花板很低的房子里,哀叹着自己忘记珍惜的青春。我应该选择哪一块内存呢?居然有这么多自由存在于过去和未来,而不是现在。当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我们被迫做出决定,让遗憾在我们的最后一层保护膜上形成皱纹。我穿得越多,越觉得赤裸。当风吹干我的骨头时,我意识到我连肉体都不是。我是玻璃,一个应该装水,装悲伤的容器。或者我是一个俄罗斯娃娃,永远困在套娃游戏里,通过时间传递女人的痛苦。一代又一代。如何做一个好妈妈,如何做一个比以前更好的妈妈。这并不是说我们没有尝试,只是在轮回中从来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可以效仿。你知道吗?我花了一辈子去学习你的微表情,而你每次皱眉都将我的天平颠覆,崩塌,重建。在这不眠之夜中,我决定通过拥抱来学习你想要什么,而不再信赖我的眼睛。






作者简介:姚慕然,艺术家。2000年出生于澳门,目前生活工作于澳门和重庆。2019-2020年就读于纽约大学工作室艺术,随后转学至罗德岛设计学院。2023年毕业于绘画系。她的创作基于网络文化,虚拟形象以及二次元文化,主要探索“萌文化”对东亚女性的欲望投射。她曾在澳门,温哥华,罗德岛及纽约参与群展,其中包括澳门国际艺术双年展。









主编:贝加

美编:馒头

编辑:憨头、馒头、祁爷、诺布旺典、岛吉嵯木


执行主编:小爱

视频采集: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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