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2923字，阅读只需5分钟，试着读完：）
我一直对纣王、妲己、周文王、周武王、周公、姜太公、哪吒、龙王、美猴王。。。这些人物和关系，印象都模模糊糊的，今天把李硕的《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读完，才有了相对清晰的概念。
我说的"相对清晰的概念"，并非《封神演义》里的故事，而是非常严谨的历史考究。为了证明这点，我把此书开篇介绍商朝"杀人祭天"的触目惊心的文字再次贴在下面：（之前贴过，参考：“杀一个程序员祭天”是怎么回事？）
坑壁平整光滑，坑底平坦坚硬，应该被修整夯打过。主祭者先在坑底铺一层很薄的小石子和砂土，再垫一层二三十厘米厚的黄土。黄土中有被掩埋的碎片，是打碎了的几只陶制炊器 和食器，如鬲、簇、罐。
然后开始杀人。第一轮杀了 19人，身首完整的只有两具， 被砍掉小腿或脚的有五具，单独的人头骨十枚、上颗骨一块、 右腿一条。 能分辨出有青年男子和女子各三名，成年男子两名，儿童四名，婴儿两名。四名儿童皆尸体不全，缺下半段: 一名从小腿以下被砍去;一名从大腿以下被砍去;一名只有头骨;一名被斜向拦腰砍断，只剩上半身和右侧骨盆。两名婴儿都只有头骨。单独的上颗骨属于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牙齿很整齐。一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侧身蜷曲，朝上的右胯部有60枚海贝(商人用作钱币的货贝),可能是用线穿起的一团或是装在腰间的布袋里的。此外，他的身下还有些散落的海贝。
趁着热乎劲儿，我把一些学习所得记录下来——没办法，之前上学死记硬背的历史早都模糊了，另外课本的东西也未必完全正确，越来越多的真相随着考古的演进而揭示——所幸现在补一补也来得及：
第一，古早的朝代，我们学的是"尧舜禹、夏商周"——实际上尧舜禹最多是部落，而夏有可能形成小的城邦（二里头遗址），并且初步掌握了青铜器技术，可是这个"王朝"几乎没有留下太多考古证据，尽管"华夏"的"夏"正是指夏朝；
第二，商朝则不同，尤其是位于安阳的晚商（殷商），把青铜器技术发扬光大，通过武器锻造和马车工具大战四方，同时还首次产生了文字（甲骨文），使得这个朝代可以更严格的被称之为"文明"；
第三，但按现代人的观点，商朝绝不"文明"——他们野蛮至极：对上天（祖先）有着接近恐惧的崇拜，做什么事情都要杀人祭天，然后再占卜问询，并祈祷祖先保佑或降福；而且不仅仅是简单的"杀人"，多数情况是"虐杀"，"肢解"，并"烹煮食用"，"人牲"叫的越惨，祖宗听得越清楚，就越高兴，就越保佑。。。
第四，王占卜的技术流程是：先在龟甲上把问题刻出来，然后熏烤龟甲出现裂纹，通过裂纹的走势"解读"答案——所以这个解读就很重要，你可以理解为"通灵"——然后再把答案刻在龟甲上；
第五，殷商最后一代王（第三十代）商纣王被成功塑造成最臭名昭著的"暴君"，史记曰："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并把妲己塑造成"狐狸精"媚惑纣王——实际上，纣王因为是亡国之君，必须被宣布为残暴至极，天下才可以形成"讨伐"的共识。其实纣王之前的那些王，估计都是一个"德行"——那个时候，就是那么的"野蛮"，没什么太大分别；
第六，周文王（周昌）本是商朝周边的附属小国，算是个部落首领，觐见纣王的时候被关起来7年，差点也被杀了祭天。关在地牢的时候，他就每天琢磨着"占卜算卦"，心里面想着有一天可以"翦商"（灭掉商国）。他的很多思考都记录在《易经》这部牛逼的古书之中——正是周文王和他的《易经》，把占卜技术提升到真正的"算卦"；
第七，周文王有好多个儿子，其中长子伯邑考，被纣王杀了做成肉羹，还让关在地牢里的周文王吃了。。。二儿子叫周姬发，也就是未来的"周武王"；还有一个小儿子叫周姬旦（鸡蛋？），也就是未来的"周公"；
第八，周文王出狱后，带着儿子和部族开始逐步扩大"周朝"的势力，并遇到"智慧老头儿"姜子牙帮忙，并通过易经占卜之术四处宣扬"殷商当灭"；文王死后，武王继位，娶了姜太公的女儿，继续征服周边部落，并正式"武王伐纣"——纣王确实一直沉醉在妲己的温柔乡中，大兵临近牧野才挥军应战，被武王大败，后自焚祭天——纣王是发自内心的相信，上天在感受到自己这份诚意后可以使之复活，然后再回到世间荡平叛军；
第九，周武王伐纣后没两年就病死了——据说大哥伯邑考的惨死，以及殷商的人祭现场，让周家人深受刺激，精神状态都非常糟糕，夜不能寐，噩梦连连——这也是为何周公不得不为哥哥武王频繁的"解梦"，鼓励他坚持"伐纣"大业；或者说，作为弟弟的周公，其实是周武王的心理咨询师；
第十，周公在周武王死后，一心辅佐周武王的儿子周成王，但他实际上是真正的"王"。周公执政期间，做得最牛逼的一件事是，遵循老爹周文王的真实意图，彻底铲除了野蛮的"人祭"，并努力消除掉所有关于人祭的恐怖记录，让历史"断片儿"，以图形成全新的文明——他的理论依据是，老天管不了人间的事儿，"祭天无用"；人间当有别的秩序——这是"礼"的开端；
第十一，500年后，孔子参透了周公的用意，编纂《六经》，仁义礼智信的道德框架开始形成——旧华夏到新华夏的转型完成。。。。。。
书中还有一段关于占卜有趣的描写：商第二十二代王武丁最爱的夫人叫"妇好"，但不幸早逝，武丁就打算占卜问个清楚。
在商人看来，人间的各种灾祸，都是鬼神作怪，鬼神里面也有自己的列祖列宗、各位先王，他们往往是在阴间不爽，有所需求，所以要到人间来索取。所以商王日常有任何不适，包括头疼脑热的，都会占卜一下，杀个人祭个天，平息先祖的愤怒，让自己少受苦。
所以老婆要病死这件事情，更是要"问问清楚"了——武丁内心认为，是他的先祖看上了他的老婆。。。所以他没办法，只是他必须要搞清楚，到底是哪个先祖？
下面是他刻在甲骨文上的"疑问"：
惟帝取妇好？
惟祖乙取妇？惟父乙？
惟唐取妇好？惟大甲取妇？惟祖乙取妇？妇好有取上。王占曰：上惟甲。
可以看到武丁把上帝、商汤（第一代王唐），自己的父亲、祖父都怀疑了个遍，尤其是祖父（祖乙）问了两遍，可见是非常怀疑，哈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第八代王甲微。
不知道甲微在天之灵会不会很委屈：这，关我屁事啊？
我在读《翦商》这本书时，被历史学家李硕深厚的学术功底所折服，心想，这家伙，这么大的学问，可太牛了！一查，居然是个七零后！怎么做到的？后来看到他写的《后记》，不觉感慨：
我喜欢一个人在地广人稀的地方游历，让自己融入未曾见识的风光之中。在进人成堆的考古报告之前，我也曾想象，那会是一趟去往原始时代的新奇旅行，但未曾料到，探究人祭之源会如此令人压抑。我搞过战争史，史书中固然充满战争、死亡，但文字过滤掉了感性直观的认知，很难让人产生“代入感”。而面对惨死尸骨的照片，尝试还原人祭杀戮现场，进入杀人者与被杀者的心理世界，我常感到无力承受。
这是一场无法解脱的恐怖之旅，犹如独自走过撒满尸骨的荒原。
那时也经常问自己，用一辈子里这么长一段时间，搞这种阴沉苦闷的工作，值得吗？
可见，任何成就，都必须"用情过深"，甚至一辈子，方可有斩获。而我们这些做不到的，只好坐在桌前，老老实实在读书和学习了。
哦，对了，哪吒、龙王和美猴王，这些都是神话瞎扯淡了，跟真实历史没啥关系，乐呵乐呵就好了——但我真的觉得苏妲己必定是一只"狐狸精"，哈哈。
《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2024年第31本书。
